虞愔坐到案边,捧起盛粥的白瓷小碗。碗里一枚小勺,轻轻搅动,稻米和莲子的清香就飘出来,熨帖的温热融融化在掌心。
她始觉饥肠辘辘。
“此粥何处而来?”天光尚早,;僚属未至,膳房更不会开。她随口问着,舀了一勺白粥送入口中。
”本官煮的,味道如何?”南衡笑问。
苦……
虞愔咽下第一口,在心里苦笑,她掺在粥米里的莲子是未去心的。
莲子心中苦,她每日煎服的汤药,便有莲心一味。并黄连、蛇胆、枇杷等,能清寒于。
这苦涩的味道她习以为常,但稻米软糯清甜的口感下,竟不愿再吃这样的苦。
虞愔蹙眉将粥碗搁回案上:“大人煮的粥也太苦了,莲心不去,再好的粥米,也是焚琴煮鹤,煎水作冰。”
“所以,虞女官觉得,这粥里用的是好米?”
“自然不差。”虞愔复避开莲子,独舀了半勺清粥来喝,入口却淡而无味,甚至有些糟糠之败。她心中奇怪,初尝那粥,分明是软糯香甜的味道。
南衡道:“没了莲心之苦作衬托,粥米原形毕露,大减其味。所以,莲心是一味好物,治脾虚胃寒,又能叫人忆苦思甜、唇齿生津,于虞女官大有裨益。”
虞愔疑道:“金秋才过,稻株新熟,这官米里,怎会有陈米?”
南衡道:“今岁这米,从永康郡东湖县收来,民谚有云:苏湖熟,天下足。可这东湖一县的百姓却缴不起粮,拿去岁的陈糠烂谷滥竽充数。”
虞愔一阵心凉,手中的清粥还有余温,她望着莹白细瓷内干瘪轻浮的粟米,眼前如见颗粒无收的稻田,和沉苛严赋下埋首耕作的黎民。
“怎会如此……”虞愔一阵怔愕。
这天下的半个粮仓去哪了?国家已经失去了军队,若连粮仓也被硕鼠巨蠹蚀空,大齐拿什么抵御北边自号为“魏”的鲜卑族?
南衡振袖在桌案前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些颇为隐秘的奏疏,朱封上拦腰系了一条黑缯。
他抚着这些题本,对虞愔说:“这是御史台走访东湖时所撰实录,已在中书积压了两年,若非本官仰仗职权之便,这些东西,就要长久尘封下去,霉烂、腐朽。”
他的声音波澜不兴,有一种俯察苍生的孤漠。
他不是观音,观不得自在。
虞愔望着他,他坐在一张质朴的枫木案前,却也如临百尺危楼安坐听风雨。
薄光从他身后几净的轩窗投射而下,将他整个人笼在晨雾里。秋光净,淡烟凝。他逆着光,一身朱衣,睫翳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