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起码曲笙上初中的时候,荆丛辙已经上高三,而曲笙上了高中,荆丛辙又已然在大学。他们是两条相安无事的平行线,平稳地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从哪一步开始他们的生活重合——恐怕是他得知曲笙喜欢男人,误以为曲笙和他见过的许多醉生梦死的年轻人一样胡乱生活,荆丛辙主动开口说:“从今天开始,你搬来和我住。”他闻到过曲笙身上香烟混杂劣质啤酒的味道,见过他为表抗议特意染的头发和戴在耳朵上的耳饰,他不把他孩子气的举动当回事,好奇他为什么对不熟悉的人可以有良好的态度,却不愿意踏踏实实地管自己叫一声哥。他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作为“兄长”的职责,因为这是爷爷临终前对他的嘱托,殊不知这已经是最大的改变。他允许有一个人凭空出现在他的生活。哪怕是在国外的那几年,他都没有如此包容过谁。荆丛辙在国外有过一任女友,是个金发蓝眼的美人,两个人短暂交往过一学期,最终女孩主动提出分手。“你或许爱我,但你生命里有太多东西都优于我之前。”荆丛辙:“我并没有别的女人。”女孩大笑一声而后摊开手,“我是说你的学业、你的研究,甚至是你的行程表!”做每件事之前都有规划,精准而有效的完成,荆丛辙不认为有什么不好,换句话说,他不认为自己错了。二人观念不和,争执过后分手。经营感情是计划之外的事情,荆丛辙不介意无限期暂停这个项目,毕竟它不是必需品,他应付不来他人莫名的情绪,也不想自己的冷静应对出现问题。可曲笙不一样。曲笙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家,出现在他的房子里,是他首先提出来的要求。荆丛辙率先说服自己,凡事可以商量也可以容忍,大不了还可以板正曲笙的坏习惯。从清早的一杯咖啡开始,他手把手教他做,从晨跑开始,他放慢步调等待他跟上自己的节奏。不知从何时起,他偏离原本的轨道,向着全然未知的方向行进。那场他鬼使神差去看的酒吧演出,鼓点震耳欲聋,吉他音色始终萦绕在耳边,舞台上激情挥洒汗水的青年闪闪发光,令人望尘莫及。荆丛辙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错误,曲笙没有在混日子,他只是坦率而真挚地坚持自己所热爱的生活。看到曲笙电脑上自己不同时期的照片,荆丛辙的第一反应是捉弄,但很快他就知道不是。曲笙不太能藏得住眼神,他每每望向自己,那双灵动的眼睛总有话要说。荆丛辙收到过太多人的爱意,无论是上学期间还是工作以后,哪怕知道他有女朋友,还是会有许多人往他面前凑。或许是因为他的这副皮囊,或许是因为他的出身和能力,人们爱一个人和喜爱一件事物是一样的,总要有可取之处。可曲笙实际上有些怕他。为什么怕他还要喜欢他?他想把曲笙留住,想把事情搞清楚。当曲笙向他提出辞职,他没有丝毫意外。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荆丛辙习惯按照规划好的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行,曲笙则会打破一切,重新拼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我想辞职。”曲笙说。荆丛辙回答:“好。”意思是他已经理解到曲笙的想法,也觉得曲笙适合舞台。“那我还想搬出去住。”荆丛辙想也不想回答:“这个不行。”意思是他只给他部分自由。他不要曲笙走掉。曲笙永远鲜活、自由,永远在反抗也永远在赖床。当接到曲笙的电话,听他支支吾吾解释自己在警察局,荆丛辙火速下楼取车,期间联系了和父亲关系不错的熟人,本来一点小事,闹得兴师动众,连第二天的航班都取消了。看到曲笙窝在大厅的公椅上要睡不睡的模样,荆丛辙心底泛起一丝好笑,不是笑曲笙,而是笑自己。他走过去的几步内都在预设曲笙的脸会落向哪里,站定后手心不由托上去。曲笙睁开眼,那双灵动的眼睛注视着他。他的眼神清澈,眼底还带有倦意,荆丛辙的掌心是他脸颊柔软的余温。“所以这是爱的一部分,还是新的捉弄?”“我不介意。”“在讨论你对我有欲望。”“……我没有去拿钥匙。”曲笙总在打破规则,荆丛辙每次做出让步,对方便巧妙地转个弯继续横冲直撞,他永远预测不到他的下一步。接风宴回来的那个晚上,荆丛辙忽然闪出一些不符合他原则的想法。他打破规则,用钥匙把那扇门打开,看到曲笙无害地蜷缩在床铺上睡着,嘴巴微张,脸颊像婴儿一般肉嘟嘟地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