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个刚出阁的姑娘,平日里也就算了,回门这样的大日子心底还是隐隐盼着能有夫君相陪的,哪怕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她抬起眼,周显恩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那儿。身后是两道长长的痕迹,露出了藏在雪下的泥垢,在一片白茫茫的院子里显得有些突兀。打定了主意,她便放下了针线。余光瞧见今日上街时买的糕点,本想给他做回礼,倒是一直忘了给他。思及此,她拿起盘子端了些糖瓜,便推门出去了,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走近了些,她将手里的托盘往前送了送:“将军,今日我买了些小食,你尝尝喜不喜欢。”周显恩抬起眼帘,枝头的碎雪落在他的指尖,他挑眼瞧了瞧她盘子里红鲜鲜的果糖,空气中弥漫着一阵甜腻的香味,喉头微动,却只是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谢宁瞧着他似乎没有试吃的意思,心下有些打鼓,怕他是吃不惯街边小食,复又道:“糖瓜可以放很久,等将军想吃的时候再吃。”周显恩点了点头,斜靠在轮椅上,抬眼瞧着她,却没有说话,两个人沉默了一阵。细雪飘在脸上,谢宁犹豫了半晌,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托盘,轻声道:“将军,明日是我回门的日子。”周显恩眼神微动,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谢宁瞧着他不像排斥这件事的样子,心下隐隐有些期待,便想着问他能不能一起回去。可她唇瓣刚启,就见得他转过眼,神色如常地道:“到时候我会让秦风送你去的。”啪嗒一声,树枝被雪压折,垂挂在粗枝上。谢宁眼睫一颤,肩头垂下了几分,微张的唇也悄然合上了。周显恩没觉察到她的不对劲,只是继续问她:“你还有什么需要的?我让人去准备,你只管说就是了。”谢宁扯了扯嘴角,眼里的光慢慢黯淡,面颊却是漫开笑意,她轻声道:“没有了,我……还有些刺绣未做完,就先回屋了。外面风雪大,将军莫逗留太久了。”她行了个礼,就端着盘子转身走了。周显恩瞧了瞧她的背影,她刚刚似乎有话想说。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明日是她回门的日子,他倒是忘了。他也是头一次成亲,压根没有想起过还有这么一回事。院墙外,秦风立在屋檐垂挂着的灯笼下,压低了声音道:“爷,得出发了,过会儿城里就该戒严了。”若是戒严,出城就不方便了。周显恩沉默了一会儿,忽地问道:“女子回门,是很要紧的事么?”秦风愣了愣,不知他怎么突然这样问。他也没成过亲,家里也没有成过亲的姊妹。不过还是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很认真地回道:“应当是重要的吧。”周显恩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放在轮椅上的手松了松,木门两旁的灯笼被风吹得四晃,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忽明忽暗。屋内,还未绣完的祥云纹路绢布孤零零地放在桌案上,银针的尖端泛着寒光。谢宁款步走过去,神色如常,捻好针线便准备继续绣完。窗台上的红梅已经开了好几日,风一吹,花瓣就簌簌落下,砸在冰冷的地上。谢宁低垂着眉眼,认真细致地做着刺绣,面上没有任何异样。明日回门,只有她一个人了。不过她原也没想过周显恩会陪她回去,他身子不便,与她也没什么交情,他不去也是应当的。而且当初她嫁进来时,便是一个人,现在自然也能一个人回去。这些也都是小事罢了,她早就习惯了。“将军不去也挺好,我还不想他去见着那样一群人呢。”谢宁弯唇笑了笑,只是捻着针线的手在微微颤抖。啪嗒,啪嗒的轻响,白色的绢布就被水渍侵湿了几处,洇染在刺绣花纹的边缘。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今天想大粗长,证明我的雄风,结果还是短小了(狗头),但是短小绝对只是这两天。明天回门了,不拖了,战场转移,回娘家大本营斗白莲花妹妹。回门周府大门口,谢宁穿着一袭淡紫色笼纱袄裙,衣摆处缀着几朵浅色绢花。系着织锦镶玉长摆斗篷,寒风吹过,毛茸茸的狐裘就拂过她的面颊。云裳将灌好的汤婆子递到了谢宁的手里,小声地问道:“夫人,将军他真的不来了么?”这可是回门的大日子,但凡出嫁的女子,都指着这一天风风光光地回去。回礼可以备得不多,至少新姑爷得陪着一起吧。不然这一路上,得被人在背后活活笑话死。谢宁低垂了眼眸,不紧不慢地道:“他不会来的。若有人问起,便说他偶感风寒,不便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