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可知咱们周家的规矩?”利弊花窗紧闭,因着外围竹林掩映,只漏进来些许的曦光。屋子里岑寂了下来,只有兽耳鎏金香炉里还散着缭绕的烟雾。铜丝颜花落地暖炉将人身上都烤得暖烘烘的。常老太君半靠在紫玉珊瑚屏塌上,逆着光,让她的脸色有些朦胧不清,只有那古井无波的眼神还落在屏塌旁的谢宁身上。窗户被风吹得吱呀响了一声,打破了寂静。片刻后,谢宁略颔首,撑起嘴角笑了笑:“谢宁进府不过数日,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谨听祖母教诲。”常老太君也笑了笑,握在谢宁腕上的手有些粗粝,佛珠掠过,才有了几分温润。她没立即训话,只是往后靠了靠,眉眼半阖。喘了喘气,才不紧不慢地道:“新妇可知咱们周家有多少年的光景了?”谢宁本还有些紧张,以为她是要训斥自己,却不曾想只是没来由地问她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她也不敢怠慢,恭敬地回道:“回祖母,若是谢宁没有记错,应当是有几十年的光景了。”周家是高门望族,从当今陛下开国至今,算得上是大盛国的肱股重臣。周显恩的父亲,也就是老威远侯,也曾是统帅三军,久经沙场,当初前朝段氏暴虐无道,还是周显恩的父亲起兵,拥护当今陛下谋反称帝。周显恩更不必说,十七岁就拜为了镇国大将军。其余周家子弟,也都是零零散散的在朝为官。常老太君低头笑了笑,笑声有些发闷。良久,才抚上了手腕上的佛珠,娓娓说道:“你说的不错,周家是经历风雨,仍旧屹立不倒。可咱们周家能走到如今的地位,全是承了天子的恩德。”她抬了抬眼,萎缩的唇瓣早就失去了光泽。尤其是这会儿卧病在床,连平日里的中气十足的声音都带了几分疲惫。谢宁不敢怠慢,一直认真听着。常老太君复又道:“周家在兆京,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内里早已是千疮百孔。家里头成气候的,如今也就剩下一个二郎了。可那孩子偏偏走错了路,稍有不慎,毁的就是整个周家。他是个有能力的孩子,可惜这是兆京,不是疆北,朝堂也不是他的战场。”常老太君慢慢悠悠地说着,却听得谢宁越来越糊涂了。她低着头没有应声,可心里却奇怪,为何又扯到国事上去了?常老太君瞧着谢宁,面上无悲无喜,只带了几分凌然:“但你也要清楚,你虽是嫁给了二郎,可你首先踏进的是我们周家的门槛。能庇护你的,不是二郎,是周家。”谢宁眼睑一跳,恭谦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常老太君似乎也知道她性子谨慎,也不在意她究竟能不能领会到话里的深意,只是自顾地道:“老身也这把年岁的人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所能做的,不过是选择对周家最有利的局面,想着把周家的基业传承下去。这样对周家,对你来说,都是有利无害。”她说罢,就从床头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盒子里有块色泽上乘的玉佩。她将盒子盖上,复又交托到谢宁手中:“你将这东西交于二郎,不必理会这是什么,只需要同他说,你也劝他应下此事。他待你好,一定会听你的意见的,这是对你,对他,对整个周家最好的结果。”那木盒不算沉,但是放在了谢宁手中,她半晌没有接过。虽不知这玉佩有何深意,可定然跟周显恩有极大的关系。她不能随便应下,可常老太君同她说了这么多,说来说去就是为了劝她去游说周显恩。她眉尖微蹙,眼神慌乱了一瞬,随即打算装傻充愣:“祖母言重了,夫君一向是有自己的主意。我说的话,他不一定会听的。”常老太君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将手搭上了佛珠,手指转动。良久,才了然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同二郎处的融洽,他此刻待你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可你还年轻,不知人心叵测,男人的心思更是如此。妻妾成群,不过是常事。今日能为你闹翻了天地,明日你又怎知他能待你如初?唯有实实在在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最靠得住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知道怎么选择。是抓住周家的荫庇,还是依靠一个男人的心思?”香炉里的熏香似乎燃尽了,只剩下淡淡的余味。常老太君说罢便不再多言了,身子放松,靠在了榻上,双目微阖,有些疲惫,只有手指还捻着佛珠。谢宁低头瞧着被塞到手里的木盒,颇有些无奈。常老太君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她父亲便是个例子。她也未曾想过依靠周显恩的心思,不过老太君有一点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