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出两步,门房停在厅门口朝贺清行礼道:“二公子,安南王世子宋瑜求见。”“不见,就说——”“子梧可是要去芳菲苑?”贺清还未说完,一席烟灰色长裳的宋瑜就已飘然而至。宋瑜嘴角仍旧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朝贺清道:“若是如此,可不必去了。刚才来的路上已看到衙役带着方妈妈和几个伙计往大理寺方向去了。”“世子别来无恙。”贺清心下一沉,不动声色朝宋瑜恭敬行礼。“两个时辰未见,子梧怎的又如此生疏。”宋瑜走到贺清身侧,看着眼前人眉目低垂、浑身紧绷的姿态,不禁莞尔。宋瑜朝贺清更近一步道:“子梧可知韩维是因何而死?”贺清不动声色跟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子梧不知。”宋瑜弯腰凑到贺清耳边,几乎呢喃着轻轻道:“纵欲过度……”见贺清神色不变,宋瑜直起身,走到主座边、端起贺清的茶闻了闻道:“昨日韩维猝死在房内,陪侍的姑娘已连夜逃走。方妈妈怕惹事上身,找了伙房的伙计把人扔进了秦淮河里……”贺清眉头微蹙、淡淡道:“原来如此,子梧谢世子解惑。”宋瑜目光一凝,将茶杯放回桌上,朝贺清道:“子梧不好奇韩维只弱冠之龄,为何会突然猝死?”贺清抬起头,宋瑜的眼神里写满了探究,眼底似乎流动着贺清看不懂的情绪。贺清眉眼微垂:“世子入京不久,或许还不清楚秦淮之地。这世上多的是见不得光的人和事,秦淮河畔,烟花之地,男子猝死并不罕见。”“那子梧呢,可是始终在阳光下?”宋瑜突然提高了音量,近乎天真的问道。贺清闻声抬起头,眼前之人身姿挺拔、梨香四溢却毫无风尘之气。一双美目黑白分明、干净而纯粹。突然忘记身在何处,贺清如见旧日知己般舒颜一笑,眉眼弯成了新月、梨涡爬上了嘴角,颈边的痣褪成了淡粉色。贺清朝宋瑜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子梧不才,常自勉之。”宋瑜定定看着眼前人。那从容的笑颜好似跨越了时间的长河、与记忆中的某个影像重叠。漫天梨花雨飘飞,那个影子说:“瑜哥哥,你就是瑜哥哥吗?”宋瑜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半晌,似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朝贺清道:“今日我请了李愈来梨香院吃酒,子梧可愿赏脸?”贺清一怔,面露迟疑之色。宋瑜继续道:“若韩维的死非芳菲姐妹所为,那李愈就是最后与韩公子在一起的人。子梧不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吗?还是……”宋瑜复又定定看着贺清,“子梧已经清楚韩维是怎么死的了?”贺清似是轻叹一声,朝宋瑜行礼道:“如此,就叨扰世子了……”“那好,晚些时辰梨香院见……”宋瑜正要起身告辞,忽得停住脚步。似是迟疑了一下,从衣袖中掏出一方用锦帕包着的物件,放到桌上道,“在华盖殿时见子梧衣着单薄,恐会着凉。这是吴郡特有的梨花膏,冲热水服下,可预防风寒……”“谢世子挂怀。”贺清心下一沉,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宋瑜道:“子梧无需多礼。若这些喝完了,随时让思南去我府里取。”贺清声音淡淡:“多谢世子。子梧生性不喜甜食,恐怕有负世子好意了。”宋瑜黛眉轻挑,默然不语。良久,神情黯然道:“如此,子梧好生歇息。”“公子?”宋瑜离开良久,贺清恍若未闻,仍然静静盯着门外。院内梨若雪、草如烟,经年花开如许。思南忍不住出声,“公子,这梨花膏有什么问题吗?”贺清回头看着桌上的锦帕,半晌淡然道:“收起来吧。世子有心了,梨花膏制作工艺繁琐,不易保存。从江南一路带来金陵,怕是千金难买、不可多得。”思南边收起锦帕边道:“公子怎对这梨花膏如此熟悉?”贺清不作回答,目光恢复成平日般古井无波:“思南,不必去芳菲苑了。告诉沉香,可以开始了。”“是!”思南颔首。十里秦淮金粉地(5)圆月高挂夜空,流连于云朵时聚时散的嬉戏。如盘月影投在秦淮河内,随风荡起阵阵轻波。湖畔的梨香苑内,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引得路上行人时时驻足观看。雅间之内灯如白昼,隐隐泛着光泽的珠帘轻颤,婢女掀起珠帘让到一侧,贺清和思南一前一后入内。梨花木桌旁公子佳人错落而座,满桌美酒佳肴琳琅,席间已然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见贺清入内,宋瑜淡淡看了一眼身旁的沐梨。梨花朝他颔首起身,走向贺清行礼道:“公子且入座,梨花还要去厨房盯着,且不能侍奉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