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道:“望辽?”贺清走到桌边,斟了一杯茶递给宋瑜:“居于西域的辽国人聚集之地,以制作合欢散为生。每年有人经由西域取回合欢散,再在京中高价出售——也就是工部尚书冷大人的人……”宋瑜接过茶杯、轻啜一口:“若说丞相与冷大人一道,用这北辽的合欢散敛财,尚能理解。如今天下兵马四分,丞相乃文臣,与将军府联姻也是利大于弊。可这大虞国偏安一方,近十年有父王坐镇也安分守己,何丞相所做为何?”贺清接过宋瑜手中的茶杯,替他重新斟满:“早年何贵妃无所出,何丞相安分守己、鞠躬尽瘁。因而虽为前朝旧臣,仍深受陛下信任,到如今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朝唯一宰相。如今八皇子已至外傅之年、深得武帝宠爱,怕是……”“公子,不好了。刚刚宫里传出消息,武帝将天乐公主禁足了。”在外等候的思南忽又闯了进来。贺清蹙眉道:“为何?”思南道:“自入夏以来,八皇子病痛不断。何贵妃疑其為左右人巫蛊所致,着人在后宫大肆搜寻,今日在天乐公主殿中搜到了写着八皇子生辰八字的木偶人……”宋瑜起身道:“武帝爱女心切,也抵不过八皇子的安危重要……”送走冷琅的沐梨重又入内,急急朝两人道:“世子,贺公子,刚刚回来路上看见大批羽林卫往将军府方向去了……”“公子,出事了—快走——”沉香突然掀帘而入,拉起贺清就往外走。“沉香——”贺清拉住她,“怎么回事,慢慢说。”沉香道:“公子、世子,边走边说,我已知会了沈二,再不走来不及了——”“驾—驾——”玄武大街阒然无声,将军府的马车疾驰而过。沉香道:“是岁天寒,年前贺将军上奏称北境欠收、军饷不足。是年三月,陛下拨了大批军饷派专人发往北境。今日戌时,宫门已落,有彼时前往北境之亲卫兵夜奏急报,称贺大将军扣下卫兵、私吞军饷,现已投靠北辽,日前所发捷报均为麻痹帝心,不日将与北辽军一道攻回京城……”“什么?”贺清猛地拉开车帘,夜风灌入车内,卷起如瀑青丝:“陛下信了?”沉香道:“……不得不信。那亲兵确实是运送军饷之人,且为陛下亲信。廖公公说那人面圣时已伤痕累累、面圣之后便已力竭而亡。陛下吩咐厚葬其人,其子加官进爵。不仅如此,大虞国圣女请辞时入宫面圣,称夜闻神谕,永安将有一劫,应在北方。钦天监夜观星象,亦有此论……”“你去哪里?”宋瑜一把拉住欲跳下马车的贺清,牵动伤口,右臂顿时血红一片。“回贺府。我不能一走了之,贺府其他人怎么办?”青丝随风飞舞、贺清满脸焦急欲拿开宋瑜拉着他的手。“公子……已经来不及了……”沉香面色低沉,“刚刚过府之时,孝陵卫已将将军府团团围住……宫里传出的消息,陛下已遣晋王殿下带十万大军前往北境,见到贺家军、格杀勿论……此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贺清双目赤红:“敛光,你放开我,我必须回去。澄儿还在府里,我走了她怎么办?”“你先走,我去找她……”宋瑜拢了拢贺清的的秀发、替他紧了紧衣裳前襟,抬眸冲他微微一笑,不等贺清反应过来,转身跳出了车外。贺清急忙掀开窗帘,眼前的人瞬间被黑暗笼罩,消失在视野里。贺清心里发慌,朝他大喊:“敛光,我在吴郡等你!”暗夜吞噬了所有。雷雨过后秦淮酒楼门可罗雀,水涨船高、花船寥寥,往日夜间杳无声息的沉香阁此时灯火通明。后门码头,沈二将行李、银两、吃食一一搬入船内,贺清、思南和沉香站在岸边。贺清沉声道:“思南,你留在金陵,找到敛光和春竹。沉香,你与我一同南下。”“公子,”沉香突然跪了下来,“公子有命,沉香本不应不从,只是沉香如今唯一倚靠,仅沉香阁而已。吴郡虽为家乡,却已无沉香容身之处。留着京城,尚能继续通过沉香阁帮公子打探消息……”沉香目光切切看着贺清。贺清蹙眉,半晌道:“子梧虽不知香姐姐因何原因一定要留在京城,适才请香姐姐同我一起离开,实是担心香姐姐安危。若香姐姐执意留在京城,你我早非主仆,香姐姐自是可以自由前程……”沉香敛眉不语、长跪不起。贺清转身上船,蹙眉凝神看着岸边。夜半时分,月亮高挂刑部中庭,庭中楠木如盖,随风沙沙作响。树影憧憧,落到牢房西面墙上。风起处,树影随风摆动,好似枯骨嶙峋。遥远的地方有哭声、有尖叫声、有狱卒的打骂声,贺澄身穿囚服、面容憔悴,静静盯着眼前潮湿的稻草、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