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听见沈青的声音,琼楼仙子猛然转过身,还未应声便捂着心口颓然坐到了地上。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落入雪中好似红梅开的热烈。“娘亲,你怎么了?”沈青跪在地上,让母亲靠在自己怀里,拼命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线道,“爹呢?其他人呢?发生了什么事?”“青儿,”沈夫人指若柔荑,轻轻抚过沈青发间,拂去满头落雪。苍白的面容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上下仔细端详着沈青,“我的青儿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身边人……咳咳……”“娘,你别说了,以后再说,我先扶你起来,我们去找莫厘师父,他一定有办法的……”沈青心急如焚,试图将母亲扶起。“青儿,”沈夫人拉住沈青的手臂,示意他呆在原处。见他安静下来,松开手、伸向自己袖中摸索。半晌,从袖中掏出一枚月牙形玉佩,交到沈青手上,“青儿,不要留在吴郡,不要记着沈园。去京城,去找贺大将军,他是你父亲挚友,定会相帮与你……”沈夫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双目慢慢阖上。“娘亲!娘亲你不要睡,青儿一个人害怕,青儿要娘亲一起去!”沈青声音颤抖,紧紧环抱着怀中越来越凉的身体。“青儿……青儿别怕……娘亲……娘亲永远看着……我的青儿……青儿,可还记得娘亲教你唱的曲子,再给娘亲唱一回可好……”“忘忧草,含笑花,劝君闻早冠宜挂。那里也能言陆贾,那里也良谋子牙,那里也豪气张华?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黄金缕,碧玉箫,温柔乡里寻常到……”月凉如水,沈园一片肃穆惨白。沈青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怀中之人越来越凉、慢慢没了生息。漫天大雪纷扬,仿佛有人正哑声唱着凄哀的挽歌。沈安气喘吁吁赶到时,沈青正跪在桃林间,徒手挖着积雪覆盖的冰冷地面。看到眼前景象,沈安不发一言跪下帮忙,沈青的声音低沉冰冷:“不用。你来照顾我娘亲,别让污泥溅到她身上。”日出东方,沈园大雪如盖。沈青满身污泥,眼中血丝隐现,对着眼前的无字碑静静磕头。见他神情平淡双目干涸,沈安心下慌张,上前一步想扶他起身:“少爷,我们去哪儿?”沈青面若冰霜,淡淡道:“沈安,你回宋府,告诉师父沈园出事,为免连累,往后弟子便无法再去听学了。你告诉他自己无处可去,他会为你安排。”“少爷,你不要沈安了吗?”沈安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拉住沈青的衣袖。“沈安,你我一起长大,名为主仆,情似兄弟。如今兄长不知前路在何处,如何能带你一起?如今你最好的去处,就是师父那儿。若你还当我是你的主子,就听我的话。日后若是有缘,你我还会再见。若是无缘……你便忘了吧……”沈安眼角泛红,朝沈青磕了一个头,拿起行礼起身、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张望、眼中诸多不舍,却见沈青始终不曾回头看自己一眼。沈安忽觉脱力,垂着脑袋一步步向山下走去。沈青抬头,沈安的背影已消失在视野范围内。环然四顾,飞鸟各投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沈青卸下周身疲惫,意识消失前朦胧地想着。十里秦淮金粉地(1)永安十二年,二月春归,金陵城南,巍峨耸立的皇城笼罩在一片柔光暮色里。倦鸟归巢,柳絮纷飞,城墙外的官道悄然无声。“吱呀。”梧桐树上惊起一排燕雀,阴影里的东角门向两侧缓缓打开,一辆装饰素雅的马车从宫门内徐徐而出。“思南。”清冽干净的声音从车内响起,驱车的少年闻声停住了马,一跃跳下车,从袖袋中掏出些许碎银递到侍卫统领手中:“蓝大哥,今日过了时辰,公子说劳烦诸位大哥等门,请你们吃酒。”侍卫统领蓝泽屈身抱拳,朝着紧闭的车帘恭敬回礼:“谢贺公子赏赐!”“有劳蓝统领。”名为思南的少年大约弱冠之龄,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轻盈一跃坐回马车前,边朝蓝泽道谢边扬起皮鞭道,“驾!”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消失在视野里,本来站在蓝统领边上躬身行礼的侍卫忽的向前两步撞了一下蓝泽道:“欸,你说这贺将军和小贺将军常年戍守边关,都容仪逈拔、奇貌魁俉,这贺二公子怎生的如此文弱,天天只知舞文弄墨,一点没有贺家风骨,倒像个姑娘似的。”“休得胡言乱语!”蓝泽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侍卫,“贺二公子岂容你我妄议。”“嘁——”侍卫满脸不屑,胡乱敷衍道:“是是是,不得妄议,小贺将军将门虎子,贺二公子才追子建,少师大人说的嘛。谁不知道你尊崇贺府,有什么用,又去不了北境,还不是只能和我一样守着这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