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挺适合学习医术的,我教给你刺的那些地方,分毫不差。”萧承衍还在不停地挥舞匕首,后面却突然传来了说话声,他没有转身,也没有意外,只是身子顿了顿,然后将匕首仍在了床上,垂下双眼,去看那个再也没有声息的人。韩行舟看他没有反应,忽然变了脸色,快步走上前去,手搭上他的肩膀想要看看他,却被萧承衍一把挥开,而正巧与他对视上的那双眼,竟将他吓得血液都要凝固了。韩行舟一怔,又把手放了上去,沉声道:“殿下,是我!”萧承衍看了他半晌,才终于恢复了神志,仰起头闭上眼,轻轻舒出一口气,末了笑着叹了一声:“果然多少刀都难解心头之恨啊……”韩行舟拉过他的手,替他把起脉来,心中却还因为方才的那个眼神久久不能平息。他以为他已经懂殿下的恨意了,方才才知并未完全懂。这么多年他压抑了多少呢?“你的身子,比我离开前更差了。”韩行舟沉着脸,认真道。萧承衍缓和了神情,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多陪陪她。”好像只有提到她的时候,他才这么冷静温柔。韩行舟心中的不甘多少收敛一点,他收回手,看着萧承衍,慢慢扬起唇:“尽我之力,听天由命。”两人出了寝宫,沈绾正在屋檐下等待二人,雪还在下,但她肩膀和头顶还都是雪花,可见她方才并不在这里。看萧承衍出来,发现他袖口胸前都是血迹,她顿了一下,迈步走过去,并未问他刚才里面都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问萧放如何了,而是说了另一个人。“还要去看看她吗?”萧承衍摇了摇头,目光落到宫墙之外:“不用了,直接安葬吧。”沈绾记得他说要回来看看她,可是那个“看”,不一定是亲眼见过。这样也算见了吧。沈绾想起在幽琅宫地下看到的那个冰棺,突然觉得他不去看,反而更好。“不要葬在皇陵,”萧承衍忽然说,“母后应该不想再被困在那里了。”他想了想:“就寰龙山吧。”雪停了,初晴的阳光洒在雪地上,将人眼晃得睁不开,可是许久没见着这样的好天气,心里忽然就开阔了,那些一直坠在心口上的包袱也都放下了,所有疼痛、苦楚、羞辱、不甘终究会随着冰雪消融。沈绾点了点头:“放心,交给我吧。”大齐没能撑过元鼎十九年,在年三十的那一晚,齐皇驾崩,萧承衍顺理成章登上了皇位,但他登基之前就让礼部大书特书了其父皇在位时的荒淫无道苛政暴行,连他最后的体面都没给。经历完一场兵荒马乱的人早已经麻木了,他们也不会为捍卫这样的主君,至于朝中那些没有主心骨的臣子,更不会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声讨萧承衍什么。他光明正大的以乱臣贼子的身份回来,不解释,不推脱,便是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告诉他们,任世人口诛笔伐,他亦我行我素。照熙元年,登基大典的半月后,萧承衍下了早朝,忽然换上了一身轻装带沈绾出了宫,夏家两兄弟在前面御马,马车里的人神秘兮兮一言不发。沈绾在锦都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了,她需要回去主持大局,现在大聿并不算归顺,就算他们有这个意图,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可是萧承衍的身子未必能等她那么久,沈绾这几日一直忧心忡忡,但是为了不让他看出来,就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你要带我去哪?”沈绾撩开马车的窗帘,发现外面的人越来越少了,两边已是变成了茂密的树林,而且路也越来越不好走。萧承衍惬意地靠着软垫:“来兑现曾答应过你的承诺。”承诺?沈绾不记得萧承衍有答应过她什么,除了要娶她。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看他一直在卖关子,沈绾心里痒痒的,可怎么都想不起他口中的承诺,只是也没等多久,马车就停下了,夏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低沉而恭敬。“陛下,到了。”沈绾率先下了马车,想要知道他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然而一下去她却愣住了。冬日的冷风还像刀子,光秃秃的树木枯藤环绕,一颗青松前面,赫然是一座墓碑,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没有字。沈绾蓦地睁大了双眼,被冷风吹得凉彻了,鼻子也跟着发酸。她怔怔地跪了下去。“父亲。”她干涩地喊出了这么多年都不敢喊出的两个字,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