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亭涵定睛看他,忽然收紧双手将他握住道:“你说,为何我越看越觉得你和画上那位模样如出一辙?”
“当真?”净玉玦抽出手去拿画,迅速卷好往怀里抱,又道,“那这幅画借我几日可好?我定要好好端详端详。”
然而戚亭涵却伸手来将画卷紧紧抓住,盯着净玉玦一字一句道:“不好。画里画的,乃是我曾向你提起过的仙君,净玉玦。他不在身边,我不踏实。”
抓画卷的手掌传来的龙威排山倒海,以画为媒介侵入净玉玦体内使得他眼前猛然黑了一瞬。趁着暂且还能压制住气息忍下疼痛,净玉玦立刻松开双臂后退半步,勉强笑道:“那我……便不夺君子所好了。”他道完便转身想走,岂料意识已是些许恍惚步履飘摇。
戚亭涵自然看出蹊跷,立刻上前将其扶住关切询问道:“你身体有恙?”只是他刚碰到净玉玦便听得一声闷哼,吃惊过后便将其搂入怀中,贴近耳畔低声又道,“你若是难受,便让我来帮你。”
“你……放开我……”净玉玦试图挣扎却反叫环住身体的手臂锢得更紧了。可他痛得觉不出其他来,便是连使没使出力来都不知。
“若要我放开,你倒是再用些力挣扎,如若不然我便当你是言不由衷。”戚亭涵此番已然会错意,不知净玉玦此时脸颊微红是因忍痛憋气而来,竟是伸手要去解他腰带。
浑身痛得已是几近晕厥的地步,哪里还顾得上戚亭涵的动作,便于意识丧失前抓住戚亭涵的手爆发出一股仙气径直将戚亭涵震晕。如此一来,净玉玦亦是再无任何力气脱身,遂随他一同倒在地上。
奈何吾命有尽时
暮色既去,海升璧月,清清冷冷上迢迢,半空半澜沾静谧。此夜唯有浪声喧嚷,于月色底下翻涌出粼粼波光跃然这世间。
他与另一人并肩坐于海岸漆黑的礁石上抬头望那巨月。身旁人忽而唤了声师父,他便巡声转头看去,借着硕大明月送来的寒光看清了徒儿的脸——郁郁寡欢满腹心事,竟是同戚亭涵宛如一个模子刻下的。
男子仍旧遥望明月,平静说道:“月落日升之时,您便动手罢。”
他握住男子放在身侧的手,怅恨而惋惜:“是我害了你。早知如此便不该将你带出大荒之禹。”
“与您游迹天下这三千年,乃是我最宝贵难忘的时日。大荒之禹,生灵不近,您将我从那个亦无死亡之地带出来,我十分感激。”
“你还有何心愿遗憾?我定设法替你完成。”
男子终于收回目光转头看他,静若死水的眼中尚无一点光:“师父,能与您再赏一夜明月后魂归自然,已是我此刻最大的心愿。来世无论是投作畜生也好、杂草也罢,请您都不必再来寻我。”
眼前之人叫他莫名心疼,心中如有巨石坠着,净玉玦明白此时自双眼落下的眼泪并非出于他自己,却也不禁仿若融入了谁人的身体,既成旁观之人,也成当事之人,切身感受着将要死生不复相见的悲痛与遗恨。
他垂下头,片刻后才道:“那时……我中毒那时在我身边的,是你对么?”
男子惊诧转头看来,愣了一瞬慌乱收回手举足无措了半晌才总算平静下来,开口道:“原来您知道……对不起师父,我那时难以自已,您要打要罚我都不会有怨言。”
“我并非要责怪。倒不如说,知道那时的人是你,我竟是觉得幸好。”见得男子错愕抬头,他便是伸手抚上其脸庞笑了又道,“苍弥,你此刻对我还有那时的情念么?”
“有……有……可您是师父,我不该对您心怀邪念。明知不该,我还不受控制无数次在心中思念您。”
“倘若我告诉你,我亦如是呢?”
男子抓住他抚在脸颊上的手:“我想对您任性一回。”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这般笑言了,他缓缓凑近男子面前闭眼吻上那双唇。
倾慕之词尚未宣之于口,此情却再难随意戏之于言。
海月光辉如昼,男子抱着他口中有呢喃:“师父……”
他便含着哽咽轻笑一声:“此时此刻,你竟还唤我师父么。”
男子闻言停下所有动作紧紧拥住他,将脸埋入他怀中低声道:“我命如昙花一现,便将今夜刻入每根骨头上,纵然肉身腐烂神魂俱灭,也不会将你留于我身的痕迹抹去。”他声音中分明带了浓厚鼻音,偏偏依旧掩不住他话里的决绝与留恋。
净玉玦捧起男子的脸温柔亲吻着:“即便忘记今夜的海上明月,也定然不会忘了你。幸好,当年将你从大荒之禹带了出来。无论你来世投成谁,我都不会再去寻你,故而唯独今夜,我想不做你师父。”
“戎弱,我已心悦君子许多年。”
“苍弥……”
海上明月不知乃是几时落下了,净玉玦猛然睁开眼拽住胸前衣襟翻身坐起,浑身打了个寒颤。梦里一切实在太过真切,他身上仿佛还残留着与那男子耳鬓厮磨解衣相亲的余韵,以及那些个被揉碎于心间的情悲意凄。他抬手摸了下眼角,惊诧地发现梦外的自己竟也黯然泪下。
戚亭涵尚未醒,却也是哽咽梦呓道:“戎弱……我已……心悦君子……许多年……”
忽然听得身旁之人道来梦间话,净玉玦捂住嘴唇转头去看他,只一眼便涕泪交垂扑上前将他抱住。那脸分明已是瞧过千万回了,不知何故此时却令他肝肠寸断哀痛不已。他并非戎弱,怀中之人也并非苍弥,不该有如此欣喜若狂才对。
不该如此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