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又犯起撩拨姑娘的坏毛病,冯漱已上前来挡在二人中间将他从玉银儿跟前隔开,左右接过他手中两匹,威慑道:“这两匹我都要了。去叫丫鬟来量尺寸。”
张仑锦豪爽,重拍他几下肩笑道:“他日你若要准备聘礼了提前告知,寻几十匹最好的布料可得花些时候。”说罢这才开怀大笑两声,吩咐门外小儿叫丫鬟去了。
丫鬟乃是之前帮玉银儿量过尺寸的,当下听差前来又量一番,不禁诧异白开水竟再长了些许。玉银儿途中拒绝几次未果,便暗自盘算起新添的两身衣裳几时才还得清银两。冯漱已却喜,已然思忖起要给白丫头准备冬日的袄衣。
此话刚提,便听得张仑锦笑话他:“你急甚么,等秋深了再操这心也不迟。你这白丫头长得快,初次于你府上见得,她可不是这般身段。”他言罢又于玉银儿头顶比划几下,继续道,“我倒是从未见过谁家女子有这涨势,可比得地里的韭菜了。”
玉银儿听得,思起裳羽也说她长个头了,便觉不解。仙童长至十五的模样便少有再变的,她此番异样许算得上天界奇闻了。
便听张仑锦又问:“白丫头,莫非你家公子往日苛待你,没让你吃过饱饭?”
此乃戏言,冯漱已懂得可玉银儿却不懂,遂正色反驳道:“公子温好,从不苛待。我与白开心犯错,也多罚白开心,少罚我。你莫说公子是非。”
二位少东家闻言愣了片刻,心中皆是各有所念。张仑锦意味深长笑起,抬眼瞥了冯漱已,问玉银儿道:“白丫头,你喜欢你家莫公子么?”
她因仙君而生,又常伴仙君身旁,自然是喜欢的。因而她便回道:“自然喜欢。”
冯漱已脸色微滞,张仑锦斜眼见了勾起嘴角再问:“那你家公子呢,可也喜欢你么?”
仙君虽对旁的神仙皆有疏离从不显露真意,但独独待她与玉子儿不同,想来也是喜欢的。因而她又答:“想来也喜欢。”
冯漱已此刻定定愣在那里不动弹。情刚不知所起时,便叫人寸断愁肠垂襟泪了。
彼时,那未知凡人此番恼苦的仙君正闲卧茶棚小寐。山风徐徐来,青草添几香,凭得虫雀长叫唤,更盛乐未央。
仙君少有地做起梦来,置身灰天雷云之下,凛然浮空而立。他脚下万海汇聚,洪涛不止、声震四方、溅水成雨。疾风又卷云霖,漫天气势迷乱天地,叫方圆千万里内再无生灵敢近。他已无力再以光界护身,便叫逆流翻腾的海水湿了白发白衣,任其贴身逐风去。
从万丈深海的地底下伸出一双手,欲要撕碎那石壳破茧而出。海水骤然裂开,瘴雾蔓延不断侵蚀四方,也将天地卷入黑暗。
便听深不见底的裂缝里头传来一道声音,如雷震耳,叫乌云都径直被贯碎:“以吾悉数爱慕、以吾悉数怨憎,施于你身成咒。你所倾心怜爱的万物生灵将皆堕魔道,取你性命灭你神魂!生生世世,不止不休!”
海升沧澜兮无昨夜,吾思昨夜兮无悔怨。恍觉此情兮将别离,从往从归兮空悲泣。
苍弥,你我之间许是没有生生世世了。
悬空而立之人翻覆海水掀起巨浪临天,转瞬化作亿万水茅直朝裂缝飞射而去。
水茅密如织孔,气倒千山,眨眼便将地缝里那双手戳成肉泥。地下之人再无力抗拒,任凭心中千万恨与不甘,也终化作咒语反复说与悬空之人听,直至堕入无尽黑暗,那般怨恨也未曾消减半分。
其后,海水归缚成封印,叫里头作乱之物再也出不得。而那耗尽神力将之束缚地底之人,渐化云烟,消散于天光乍现时。
净玉玦悠然转醒,刚睁眼便见玉子儿蹲于身侧,乖巧望着。他还未起身,便听玉子儿道:“仙君,小龙子来了。”
遂起身朝对座睇一眼,又看向院中,问道:“人呢?”
“在门外呢。”
“怎不放他进来?”
“他未敲门,我便不知该不该开,只得等仙君醒来请个指令。”
净玉玦打个哈欠,也不急,道:“他在门外多久了?”
“已经半个时辰了。”玉子儿不解,怎地人来了不敲门,默默孤站檐下白白等,便又问仙君道,“仙君,这小龙子究竟是想来还是不想来啊?我要给他开门么?”
“他不敲,你开甚么。”净玉玦抬眼睇向大门处,只一下,便又收回视线道,“他几时敲了几时开。”
“哦,那我去门前等着。”玉子儿道来,起身刚出茶棚要去门前等便被仙君叫住。
“回来。”仙君拾了茶壶递给他,“我些许口渴,先煮茶。”
故而又双手接下茶壶,点了炉子,于旁木桶中舀得水来乖乖烧水煮茶了。至茶汤成色,有香飘来,他给仙君奉好茶,方才跪坐桌前有心思转头看向大门,如坐针毡。他心紧着小龙子敲门没听见,便时时在意,不敢疏忽。
净玉玦嫌茶汤太烫,瞧了两眼等它冷,斜倚软垫睇向玉子儿观察少时方才道:“别看了,去等着罢。”见玉子儿欢快跑向门处,他收回视线微抬左手瞥一眼,已是知晓戚亭涵这番来意了。
又半个时辰,玉子儿从门缝里窥见戚亭涵转身离去,便一路跑向茶棚一路喊:“仙君,小龙子走啦!”
便闻净玉玦叹了气,不知是喜是忧:“知道了。煮茶。”
“仙君,您不想见小龙子么?”
若小龙子存心试探,那确实是不想见的。手上咬痕虽已用仙法遮去,但还痛着,难免会露马脚。
“对了,你哪日得空,回天上替我取《帝神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