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岄羞得脸烧,眼睛不敢直视,垂眸时看见那人颈上一圈金环,中有圆扣,衔了颗指甲大小的红玉,柔莹丰润。“可怜孩子……”靳岄被强行抱在怀里,揉乱了头发,“要不是我恰好找到了你,你不得在这雪里给白白冻死?”除了母亲和姐姐,靳岄从未跟任何女子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面红耳赤时目光落在那人胸膛——火红色衣襟松松敞开,里头什么都没穿,露出一片平坦但结实的瓷色肌肤。靳岄:“……”他这回真吓了一跳,猛地推开那人。那人轻声笑了,手指勾着衣襟上一根抽绳,把领口扯得更开,身姿妩媚:“在下岳莲楼,幸会小将军。”靳岄脸上半红半白,看看岳莲楼那张脸,又看看他胸口。岳莲楼笑问:“我好看吗?”靳岄忽然跳起,手撑在地面连奔几步,护在熟睡的阮不奇身前。他这时才察觉身上全无痛楚,灵活如初。阮不奇背对着他,身体起伏,似是熟睡。那头鹿随着他移动,目光始终盯着他,靳岄心中惴惴:他从未见过这样巨大但温顺的野兽。“你是什么人!”他大声问。岳莲楼:“你的恩人。”靳岄:“你来自大瑀?”岳莲楼:“你猜?”靳岄哪里有心思与他猜谜。这人神秘又怪异,他不由得目光乱晃,在那巨鹿身上看到了两把佩剑。他心中忽然一松:这是大瑀江湖人士常用的双手剑。目光再落到岳莲楼身上时,岳莲楼已经坐正。“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小将军。”岳莲楼说,“顺仪帝姬在出发前往白雀关之前,见过我。”靳岄的母亲顺仪帝姬岑静书是当朝仁正皇帝的妹妹,关系疏远,并不亲近。当初她嫁给靳明照时,靳明照还不是大瑀赫赫有名的忠昭将军。人人都说顺仪帝姬下降身格,待到后来靳明照屡立战功,受颁忠昭将军之名,那说法又忽然转了个风向。岑静书性情温柔刚韧,与靳明照自小相识,感情甚笃。得知父亲战亡于白雀关后,靳岄最担心的便是母亲。“顺仪帝姬在得知靳明照将军身亡的消息后,当夜便出城往西,前往白雀关。”岳莲楼说。靳岄失声:“娘去了白雀关?!她现在可好?她……”岳莲楼低声道:“她出城之后便没了音讯。”靳岄霎时间失去了浑身力气,怆然跪倒。从大瑀往西,一路重重险阻,如今金羌和大瑀鏖战正酣,母亲如何才能保全自己?他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疼痛令他暂时清醒片刻,拂去混杂情绪。“岳大侠是受我母亲委托,专程来找我的?”他问。岳莲楼被他这称呼逗笑了:“我是浪侠,并非大侠。没错,找到你,保护你,直到你回家为止。”靳岄不明白母亲为何找岳莲楼:“你不是宫里的人?”岳莲楼轻声一笑,这次没有再打哑谜:“当然。”靳岄:“敢问岳……岳先生是哪个帮派的侠士?”靳明照与江湖上诸多武林门派素有来往。武林人士崇敬豪侠之人,靳明照虽非同道,但也倍受尊重。逢年过节,靳府常会收到来自四海八方的礼物。江湖人并不求见靳明照,只把大担小担东西放在靳府门外,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靳岄与姐姐常常趴在墙头偷看,每次都被江湖人士发觉。他们知道靳明照有一双子女,总会顺手给两个孩子抛些小东西,或是红绳扎好的蜜果子,或是一两颗来路不明的金珠玉石。他从未见过岳莲楼这样出众的人,岳莲楼也不肯说自己来历:“你猜?”靳岄:“……”他不再纠缠于此,当机立断:“北戎天君让我在烨台当奴隶,这是他要撕毁萍洲盟的兆头。萍洲盟不存,我便不再是质子,岳先生,求您带我回梁京,我必须回家。”岳莲楼握住靳岄的手,细细地为他扫去发上残雪。他手心极温暖,靳岄霎时间感觉有热流从掌中钻入,浑身暖和,不再打颤。但岳莲楼的举动令他恐惧,他怔怔等着。“梁京没有家了,小将军。”岳莲楼注视他,一字字道,“靳府满门流放,是半个月前的事情。”靳岄脸上血色尽褪。忠昭将军靳明照与麾下八千莽云骑战死于白雀关,西北边防军折损一半,溃逃回军部所在地封狐城。封狐城若失,白雀关便即刻落入金羌手中,西北境线等于敞开关门,素手迎匪。消息传回大瑀当日,举朝震动。传信的莽云骑斥候跪在殿外,一身乌血,伏地大哭。这消息实则分为两路,在斥候甲尚在殿外痛哭时,斥候乙已经站在岑静书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