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双将手置于腹部,垂下双眼,细讲述他所知之事。岳纂四处掳掠有灵根之人,犯下杀孽无数,而无灵根的,或杀,或种下印记,给予他们探测灵根的粗浅能力,派向人流往来众多的地方,成为探子。小双便为其一,只不过,他更幸运,遇上了洪起盛,被带入了集城。甫时岳纂尚未恢复一身修为,而城中散修众多,令他不敢为乱,小双在洪家,倒是过了十余年的安稳日子。后岳纂行邪术,补全灵基,重登筑基期,昔日在集城留下的探子,便重新有了用处。他于城外止风林开了洞府,暗中截杀城内散修,比以往靠凡人全凭运气探知,效率高上不少。岳纂以洪家三口性命相威胁,令小双为其提供散修踪迹,一月中,为其所害的修士,便在十数人以上!“每三月为期,他会外出一次,隔月才回,回来后,多是满脸怒色,唾骂一人贪婪。”小双面色愈苍白,不觉双膝跪地,仿佛血气大失。赵莼上前握他手腕,只觉得皮下血管鼓动,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吞吃他的鲜血一般。“往后,洪家招婿,他便盯上了你们……啊!!”他忽地自掐住脖颈,滚地大叫,赵莼立时知晓,应是岳纂为其种下的印记,在阻挠其吐露事实。小双本是惨白的一张脸,瞬时肿胀起来,血液堆积,他翻身扑在地面之上:“让我说……让我说……”赵莼不知此印记如何消除,只能以真气缓慢制住小双脖颈,臂腿,令血液减缓倒灌之,斥道:“你先住口!”然而他双眼垂泪不止,呢喃道:“我唯有这一次机会了……他死了,一切本该平息下来……是我自己太贪,落得如此下场……”岳纂死后,他与洪家母女到了湖水镇,起初的日子本也安宁,只是当年洪起盛得道后独自寻仙,弃族人不顾,暗中累下许多恩怨,后又有逼嫁洪倩一事,两方便彻底翻了脸。小双一时怒从心中起,势要向外求道,兜兜转转,又重回了止风林。岳纂身死之地,他见到了秋剪影,得知她便是从前与岳纂会面之人。秋剪影为其提供修行资源,岳纂便从修士身上提取有助灵根之物,交予她手中,互惠互利,不知可追溯到何时。只可惜,岳纂死了,交易的闭环被毁,她只得自行祭炼此术。种于小双体内的印记,也为邪术之一,其名寻灵引,凡人种此,可探修士有无灵根,若是修士种此,便可探灵根多少,灵根属性。秋剪影留其有用,也是为钻研此术,而小双愿意为其所用,却是因为一个空头承诺。“她说,此事若成,会为我植上灵根,我从此便可踏上修行,那时,就能让小姐和夫人重回集城,过上以前的日子了……”小双七窍涌出大量血液,然而面上所现的神情,却是十分幸福。赵莼能感到,其体内生机流失将尽,不过还剩一个空壳,断断续续在念着:“小姐……为何呢……”直至身体完全塌陷在地的一刻,小双都死死握着胸前染血的白玉牌,终其一生的不甘,不过缘起一个凡字。仙凡之隔,隔开的却是两个凡人……从小双尸体口中,探出一丝血线,颤颤巍巍向赵莼探来,被其赤金真气一力绞断,然而血线崩断的瞬间,赵莼立有所感,仿佛此一举动被旁人所窥视,须臾后,此种异样便消失了。远在南域之外的一处隐秘地界中,细线崩断之声在男子耳边绕过,令他失神一瞬。“怎么了?”他身侧女修警觉问,正是从叛逃灵真的秋剪影。男子道:“死了一只小爬虫,只是不知,是何人下的手。”秋剪影微微偏头,倒无其余表情,一贯冷漠道:“你手下死的人还少吗。”“那也确实。”他轻笑道:“不过还是谨慎些为好,主上把你师弟的灵根换与你后,便要引你去上界了。你所行之事,不久后便会传遍此界,至岳那几个,再并上北域的人出手,于咱们终究不利,收拾收拾好东西,再道个别,横云世界,此后便与你无关了。”“没有。”秋剪影轻道:“再无任何人事,值得我道别了。”言罢,两人并肩向内里行去。其中一镣铐加身的少年,微微抬眼:“师姐?”“莫要如此叫我。”秋剪影毫无动容,侧视身旁男子,似在催促其赶快动手。狠辣之人见过不少,如面前女修一般,几乎瞧不见感情的,却是实在不多,男子微叹口气,与此般修士共事,饶是他,也常感到背后凉意突生。他独自上前,在郑辰清面前放下一尊小像,似人非人,头上生有四角的妖魔大马金刀坐在石上,赤红之眼更添邪异。男子割开手上,血出,却为诡异的紫红,涂抹于小像之上
,便见黑风顿起,将郑辰清整个吞没,其间极静,似连他本该有的悲鸣也一并吃下。不知过去多久,男子视黑风逐渐有消散之势,心中略作估量,对秋剪影道:“灵根已出,还不开丹田!”伴随他之话语,黑风之中,飘然而出两屡细长清气,秋剪影依言将丹田真元散去,迎这两屡清气进入,就地盘坐下来,炼化郑辰清的木水灵根。“此两属灵根最为适宜增补,你又让其练下主上传你的秘术,效用倍增,如今炼化后,你虽为三灵根,但论修行之,论天资,便是与天灵根修士,也差不上多少。”男子将小像收起,黑风早已停下,郑辰清的肉身连同魂魄,丝毫也未曾留存,仿佛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秋剪影只觉困扰自身数十年的阻碍,尽数消去,心情大为舒畅,就地起身道:“多年殚精竭虑,不过为此一刻罢了。”两人对视一眼,忽而都觉得此话残忍得荒谬,低笑一声,听男子道:“从此以后,不再有秋剪影这个人,明日主上引我二人上界,你便会知晓,如何叫天高地阔,英才遍出。到那时,可莫再生出不甘了。”秋剪影扶剑冷横一眼过去,似是否定此话。男子却清楚,贪欲已起,再平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