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凭渊见他乖戾的性子发作,也不好多说,只是有些不解,安王今晚拉着自己喝酒究竟有何用意,看他的样子,倒真的象是积郁苦闷,要倾吐些心里话。安王没有马上说下去,只是让洛凭渊喝酒吃菜,自己便是一杯接一杯楚江春彺下灌。不一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洛凭渊觉出这酒入口温和,后劲浓烈,不免加了小心,都是浅尝辄止,安王却有了五分酒意。他将酒杯搁下,似笑非笑道:“凭渊,你近来对我这三哥可着实敬而远之得很,若非趁着围猎时没处找那么多借口,要拖你来吃上一顿酒都难,你是有意躲着,我没说错罢?”宁王听得头痛,正待缓和两句,安王却抬手止住:“你不用解释,我又不是傻子,这点眼色都看不出来。你是上次和我一起去了趟静王府,见本王颐指气使,飞扬跋扈,纵人踏坏了他家的花草,砸了屋中陈设,五皇弟何等侠义心性,如何看得了这个,从此便对我有了成见,可是如此?”洛凭渊微感尴尬,他并未有意疏离,但似乎确实在那天之后,便不太想与安王为伍,他淡淡说道:“三皇兄,你多心了,我并没在意。只是说到那日,大皇兄再如何过错,他毕竟身上有病,你何必与他计较那点闲气,落在旁人眼里,反而失了气度。”“五弟说得好,我就喜欢这般有话直说。”安王笑道,他忽然挥手让服侍的两个从人都退出去:“都给我到帐外站得远远的,看好了,别让旁人接近。”而后才转过头,脸上神情莫测,说道:“凭渊,你觉得我不顾念兄弟情分,欺凌于他,你当他真的是咱们的大皇兄?”洛凭渊怎么也没想到,安王会说出这么一句古怪的话来,他不由怔了一下:“此话何意,三皇兄,你莫不是喝醉了?”安王的眼神中有一丝醉意,但更多的是沉沉的冰冷,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告诉你实情吧,当年如嫔娘娘留给父皇那封信里,附有江璧瑶的亲笔,写给投奔了北辽的琅環右使,那人叫萧夙玉,和她可是青梅竹马,情谊深笃,若不是早年嫁给了父皇……那信里说得明明白白,要萧夙玉从北辽方面出力,派遣刺客入宫行刺,只消害死了父皇,便是洛深华继位,他二人便可从此双宿双飞。江璧瑶亲笔写了,为了掩盖洛深华的真正身份,十余载都过得如履薄冰,生怕被父皇察觉。她要萧夙玉为了亲子和多年情分,定要从速办成此事!”一番话传入耳中,如同滚雷轰顶,洛凭渊纵然淡定,也一阵昏眩,手中的筷子不觉掉在地上,半晌才道:“单凭一封信怎能认定?大皇兄,他是一国的嫡长皇子啊。三皇兄是从何得知?”安王冷笑道:“不错,这是何等大事,父皇天纵英明,虽则己身遇刺,也未立时相信;而是亲自去了长宁宫,传说当场做了滴血验亲,才确认洛深华没我天家血脉,他当是萧夙玉的儿子!”他看着宁王怔怔的神色,口气更冷:“五弟,我是看你什么都不知道,怕你被他蒙蔽了,影响我们手足之情,才对你说了。你若不信,想想父皇为什么要给他改名,什么洛湮华,他该叫做萧湮华才是。其中内情秘而不宣,想来为的还不是我天家的脸面!他能活到如今,是父皇顾全大局,不愿琅環作乱生事,才生生忍到现在。我洛君平堂堂一个皇子,前面摆了这么一位大皇兄,心里却受不了这口闲气,砸他一座屋子算什么,他那整座静王府都是从我洛氏偷来的!”后来洛君平又说了不少话,洛凭渊大多没有听进耳中,只记得安王叮嘱此事知情者寥寥,自己兄弟心里有数也就罢了,万不可透露与旁人。谋定后动洛凭渊走出安王的营帐,日已西沉,明早就要回转洛城,眼前的雾岚围场原野苍茫,一如他的心境。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天宜帝对静王如此防备算计,何以静王总是深居府中不与他人结交来往,一边与自己合作,一边又顾虑重重,既担心害了自己,又要顾及属下,因为父皇是根本不可能信任他的。他心里一阵迷茫又一阵翻绞。他仍然记得当年青鸾说过,天宜帝在韩贵妃呈上如嫔的遗信后,立即摆驾皇兄的长宁宫,难道就是去滴血验亲?当时洛深华受伤很重,应该还在昏迷中。然后,皇后的凤仪宫就被封了。那么事情真的如洛君平所说,禹周朝的皇长子,无论身份才华都令人称羡的皇兄洛深华,并非父皇的血脉?连安王都知道,静王自己不可能不知情,那时候从昏迷中醒来的皇兄,听到一连串的噩耗,面对翻脸无情的父皇,心里该是何种感觉?还有琅環皇后的死讯,韩贵妃、魏无泽,大概还有许多自己至今不知晓的人或事。洛凭渊心里一阵紧缩,他不敢去想像静王是如何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