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娘陪着顾周氏在安乐堂里用过晚饭,这才带着几个丫鬟回了宝瓶轩。一进门就有大丫鬟子夜和相离迎上来——宝茹身边有四个大丫鬟子夜、相离、红豆、微雨。当初给这四个取名字的时候正在学诗词,都是从诗词里拆解出来的。
丫鬟们一面服侍祯娘,一面有那活泼些的说些逗乐子的话。小丫鬟辛夷就道:“我今日听我嫂子说咱家这宅子竟然花了十二万两才成!看起来与太仓那边差不多大,竟然贵了这许多!”
祯娘听了辛夷的惊叹,也只是淡淡道:“十二万两也就是听着多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家里院子不多,古董装饰之物也是从太仓带来的,才能这般。不然,凭空大些的宅子,非要百万两以上不可。”
祯娘心里还知这是一个银子越来越不值钱的时候,百多年以前一两银子能买什么,如今一两银子能买什么?东南沿海每年都有大数额的夷人银币涌入,如此这般可不是银价越贱。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人把银子铜钱埋藏地下——坐等着自家钱越来越少么!
譬如自家修房子,看着是各样奢侈,但是祯娘心底只怕觉得还赚了。那些材料将来若是出卖,一定是一年比一年贵。倒是银子在账上,是一年比一年不值钱。所以祯娘其实对于宝瓶轩也有些不满——为什么要用这许多银瓶?
听了祯娘的话,红豆倒是点头个不停:“小姐说的是呢!早些年有那笔记里排定天下巨富的,最有钱的几家身家也就是百万。如今再看,百万也就是中等了,最顶尖的巨贾已经有几千万身家了!”
所以这样说起来,顾家虽然有钱,但是到了天下这个水池子里那也是一点浪花也翻不起来的。这个认知让祯娘心里有些不甘,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般不沾人间烟火气。她虽然爱琴棋书画这些,但是奇异的,也爱做生意赚钱。
虽然一个高雅,一个被斥责为铜臭低俗,但是她居然是两者都喜爱的。而不是如顾周氏揣测的,她真心爱前一样,对于生意只是随手应付。这大概是出于虚荣心,对于自己极为擅长的东西,人总是会有些兴趣的。
当祯娘发觉自己在做生意上天赋异禀,随便下决定也会比有几十年经验的人更加英明,她对此会更加上心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而一件事情投注了精力,总是会想要得到更好的结果。做生意如何评判,自然是财产多寡——对于一个几乎从不失败的天才来说,明白自己的事业只是小虾米,难免会不甘。
不过祯娘只是自负而已,不是愚蠢。所以这不会让她激进犯错,反而会增添更多的‘上进心’。至于自负的坏处什么时候显示出来,让年轻人明白一些道理——谁知道,或许就在下一回生意,或者一辈子也没得契机出现。
祯娘才想过要如何在金陵进展家里的生意,第二日家里的几位掌柜就都来了——分管海贸的大掌柜武天明,分管当铺生意的苗延龄,如今奔波着珍珠生意的孟本。这三位掌柜的顾家生意的保证,不然就是时下风气再开放,也没有顾周氏一个女人亲自抛头露面的道理。
这三位掌柜聚在一起也是不容易,特别是大掌柜武天明,他常年跟船走海,一年回不来也是有的。今次是这时候正好回来了,又兼顾家生意大本营自太仓专到金陵,这是极大的变动,所以才不年不节地让三大掌柜都来。
因着三位掌柜都是男子,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进入内院,所以议事的地方就在前院翡翠居里。翡翠居的正房是大三间,中间一间大厅,东边是书房,西边是花厅。本来就是拿来待客议事的地方,所以干脆没有卧室,只是在厢房处有几间休息室,可以招待来不及回去的掌柜。
三位掌柜都向顾周氏及祯娘拱了拱手,顾周氏是东家,祯娘则是以后的东家。三人先是把各自的账本呈上,顾周氏也不急着看这些,这些过后再看就是了,这时候当然还是要听各个掌柜各自说话。
苗延龄最先说话:“说实在的,这一回东家是可惜了,这些年我们吉庆斋好容易在太仓才经营出这般场面,偌大的太仓占了三成当铺生意。这一回新来金陵,说不得功亏一篑,到底太仓以后是不可能维持如今的局面的了!”
顾周氏只得安慰道:“这也是没得法子的事儿了,典当行当可得和地面关系熟,和官府关系硬。咱们如今失了官面关系,虽说还有十几年的老底子在,但是到底免不得被鲸吞蚕食。若是这个结果,还不如早作打算。”
这个道理苗延龄如何不知,不过是他心里可惜罢了,砸吧了一下嘴,才叹口气道:“吉庆斋在太仓及周边有七家分号,除了太仓城里的三家,其余四家是要在这一两年内渐渐裁撤的。到时候人手就调配到金陵来,咱们在金陵的摊子也要渐渐铺起来。之前我已经带着两个伙计四处看过铺面了,看中了两处,只是金陵地贵,没得三万两不能得——想着东家以后是在金陵长久做生意的,便没考虑租。”
这倒是让顾周氏蹙了蹙眉头,三万两其实不算多,偏偏家里账上是没得这许多现银——账款也要等到年下才能结,至于太仓周边的铺子盘出去,要时间不说,也不会有高价。她真是不知道一时要到哪里筹措这些银子。
祯娘本在翻看账本,这时候指着一笔账款道:“这一笔老账在账上呆了有三年了,一直拖着,人家跟脚硬,咱们倒不好如何了。咱们就拿这一笔欠账卖钱,如何?多请几家钱庄的掌柜来看,这可是一笔两万两银子的账,咱们抵出去,只要一万五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