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闻陶是第一回听自家弟弟这样坦诚地跟他说心里话,都说长兄如父,但比起父亲来他与闻灼相处的时间却要少许多,经年累月的愧疚和关切堆积着,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并非本意地与闻灼不冷不热地相处,却凭添了不该有的隔阂。闻灼蹒跚学步的模样恍如昨日,可看着眼前挺拔如竹的青年,便不得不感慨时光飞逝,闻灼早已能够独自往前走了。他反思着,到底是释然地拍着闻灼的肩膀,“好,我信你。”闻灼的眼睛弯了弯,里面闪着细碎的光亮。钟声再次响起,祭奠完毕,他们向寺内众人道过谢,便离开寺庙,沿着石阶下山去。两人并肩走着,闻陶问起严恪被追杀一事查的如何。“杨程那边一直派人追踪浮罗山庄的杀手,可那伙人很快就销声匿迹了,没查到什么。”闻灼回答道,“倒是从左尹那儿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线索。”“左尹?”闻陶皱眉,喃喃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什么都知道。”闻灼笑了笑,“不过是机缘巧合。”严恪出发去赢山的第二日,闻灼被留在知府衙门画图,晚上无事时拿着那枚被神秘人放在严恪身上的缺角铜钱研究,只是看来看去仍旧一头雾水。正巧左尹来找他,看到了那铜钱,说了一句“这东西现在竟然还有人在用”,显然是知道这铜钱的来历。左尹从前在梓州那栋宅子里曾听乌犀先生讲到过,摄政王把持朝政时期,曾特制一批铜钱,皇城司用这铜钱作为一种特殊任务标识,执行某项任务的皇城司人员会领到各自的铜钱,每一枚铜钱上都有着完全相同的缺口,任务不同则缺口各异,以此作为任务身份的记号。先帝登基后,对皇城司做了许多变动调整,这种方式被废除了,到现在自然不应该再有皇城司人员使用这种铜钱。“据左尹说,被放在严大哥身上的那枚铜钱,上面的纹路、文字的字体和大小间隔,都与摄政王时期所制的那批铜钱相符,且左上方有半月形的缺口。”闻灼沉声道,“我已将那铜钱和此事一并托人呈递给陛下了。”事情有可能牵扯到摄政王,那就只能由皇帝派人去查个清楚了。闻陶点头,“做得对。”“严大哥听了这事,反应倒很平淡,他一直便是这般处变不惊的么?”闻灼似是饶有兴味地问。“他只是不想去操那份闲心,只要那伙人不再招惹他,这事情背后的秘密也好真相也罢,他才没兴趣去追究。”闻陶顿了顿,补充道,“阿恪只会把心思放在他关切在乎的人和事上,比如亲友,比如横刀,他一向如此。”“唔,这样倒也很好。”闻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另一件事便又接着道,“严大哥已答应了与我一同去滁州,我们打算四月初十那天启程。”“嗯,有阿恪在,也能互相照应,母亲牵挂他许久,这回能在滁州相见想来会很高兴。”闻陶脚步忽然一顿,疑惑道,“四月初十就出发,这么急?”竟比他离开的时间还要早些。闻灼解释道:“我已打听过,夔州这边水路因着连日的雨水暂时走不了,只能先赶路到峡州去乘船,故而要早些。”这原因很合理,可闻陶仍觉得有些奇怪,从前他在西北时,闻灼借着运送粮草军需的由头到了军营里,就算是被他赶着离开,都总能找出千般理由在那儿多留几日,为了谁自不必多说。闻陶瞧着他的神色,试探道:“兵部新的文书还没下来,我且得在夔州多待些时日,褚晟也得跟着我。”“唔,走的时候大哥会来送我们的吧。至于褚大哥,有劳哥哥帮我转告他,”闻灼狡黠地笑着道,“扬州的金老板曾向我打听过他,说舍妹似乎对他印象颇好。”“……”闻陶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道,“你这是有意撮合褚晟与金家小姐?”“他们若是真能成,对大哥你在西南的战事大有裨益,”闻灼挑眉,淡然道:“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妥。”金秀向来最疼他的那位亲妹子,届时若褚晟真的做了他的妹夫,便不怕他不肯在西南河运的事情上尽心出力,对闻陶在西南战事自然也有许多好处。闻灼到底是个商人,算计起利益得失格外精明。“你,你当真要把褚晟舍出去?”闻陶仍是不敢置信的样子。闻灼失笑,“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褚大哥与我提及金小姐时也是颇有好感的,想来两人互相并非无意,这是成人之美的好事。”看他神情不似作伪,闻陶终于相信这确实不是他口不对心的玩笑话,虽不明白为何他对褚晟的心思有了这样大的变化,但闻陶显然更乐意见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