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大碍。”她这才松了口气,眼睛荡开轻缓笑意:“少箨,你或许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等了千载余年。”我随声附和:“想必真君等这一天,也等了千载余年。”雱辛眉眼低垂,再开口时,嗓音又放柔几分:“你此趟,是为给我送这药引而来?“不错,我来送死。我面无表情,淡声道:“不止是苍阗之血,雱主,我也是药引之一。”“古书上记载的不全,取到苍阗之血后,若无我相助,贸然入药,只会加剧你的死亡。”“所以我来这,是来为你换血。”她笑意倏忽散去:“为我换血?少箨,可是表哥逼迫于你?”我为他做事,又岂需他逼迫?若是我不想,他又怎能逼迫我?“是我自愿。”这四个字掷地有声。“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何苦做到这般田地?”雱辛面色不忍,却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迟疑问道,“你……喜欢我表哥?”我摇头,喃喃道:“或许是我亏欠他。”事到如今,谈喜欢二字,已是言之过轻。只盼望你病愈如初,让他如愿以偿,以了我心中执念。72我不再多言,掐指捏了个决,在门上下了禁锢,以防这三日内有人擅入此地。指尖聚出风刃,在掌心利落划出一道口子,又拿出先前饮了苍阗之血的小刀,以己身为承载容器,将苍阗精血与我的血尽数融合。这才抬眼看向雱辛:“雱主,把手给我。”雱辛依言摊开掌心,递到我眼前。风刃锋利,在她掌心亦划出道口子。我眼尖地发觉她身子正轻微瑟缩着,不禁问:“疼吗?”她摇摇头:“往日毒火发作时,比这还要疼上百倍千倍。”我略微动容,继而衷心笑道:“你捱过来了。以后的日子,就不必再受苦了。”说着,我覆上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凝神闭气,将心头血逼至掌心,自交接之处渡给她。开始时并未有任何感觉,只是时间越久,我便越觉得难捱。四肢的蓬勃生气,正在极缓慢地被一点点抽离体内。我想我如今面色一定不太好看。“少箨,你还好吗?”恍惚间,我竟像是看见了伏清,他眉间萦绕愁绪万千,似是在担忧我。他也会担忧我吗?我恍神一笑,下意识地想安慰他。然而凝神看去,眼前哪有什么伏清?分明是雱辛那张极为肖似伏清的面容。原来是我看错了。我心里失落,面上却不显,道:“我无事。”雱辛却不信:“可你脸色……”“我脸色一向如此。”语罢,不待她再开口,我已不动声色地将话题移了开来,“还要这样呆上三天,着实无聊透顶。不如你同我说说真君以前的事罢。”“以前的事?”雱辛沉默半晌,竟露出了些许怀念的神色,“你莫看表哥他今日是这幅冰冷性子,其实以前,他性情可是飞扬跋扈极了。”我听到这里,倒真的有了几分兴趣,轻声催促她:“你继续说。”“东极的禁令,都被表哥给犯了个全,偏他生来就是圆满仙格,前途无可限量。姑父每每想要重罚他,却总是不忍。就这样过了百年,每逢他出街,都无人再敢出现在他身侧。”“他长相随我姑母。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把他误认成我表姐,闹了个不小的笑话,差点被追着打一顿。”“但他看我年岁尚幼,还是个小姑娘,到底也没忍心下手。我便觉得……他其实也不若传闻那般可憎,应当是个十分容易心软的人。”“这之后,我总喜欢缠着他。他开始不肯,后来见赶不走我,也就不再赶了。”“表哥不知道,我其实十分羡慕他。他不若我活得小心忐忑、谨言慎行,而是活得潇洒肆意,活得不受约束。这是我心中所向。”说到最后,她声音渐低,几近呢喃。“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或许是我那时擅作主张,一厢情愿地以为这样是为他好,却反倒害了他。”“或许是我将表哥毁去,也是我……害他被永远囚困在阆风宫里,再也出不去了。”73雱辛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事。我却已听不清,也看不清,心头血源源不绝地流出,带来的也是越发浓厚的无力感。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言默数着时间。再到后来,我连默数时间这个举动都做不到。因为意识混沌的时刻,远远比意识清醒的时刻,要多得多。不知过去多久,我正介于半梦半醒之间,听得雱辛在我耳边说道:“还有一个时辰,就是三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