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他说。我凝神听去,默然感受着他的心跳。起先那声音倒还算沉稳有力,却在我附耳过来之后,渐渐失了平稳,变得杂乱无章。怎会如此?“少箨,你懂了吗?”说着,云杪笑了一声。那笑声自上方传来,听起来有些遥远,却是难得的真切。“其他人伤不了我的心,只是因为那人是你,所以我才愿意。”为什么因为是我,所以他才愿意呢?我面露茫然,几番张口,想要出声询问,却是哑声。不知为何,我隐约觉得,若是真问出了口,好像便有什么事要无法挽回了。“云杪。”我没再问下去,“我乏了。”我不敢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装睡。云杪知道我这个毛病,却从来都不会戳穿我,今日也是一样。他拍拍我的头,道:“那就睡吧。”我闭上眼,每一次呼吸都尽量绵长悠远。起先只是装睡,到后来装得久了,竟真涌上了些许睡意。迷迷糊糊间,我觉得我被换了个姿势,却也不想睁眼去瞧,任那人随意摆布。脸上被人用指尖划过,流连在眼角的位置,迟迟不动。我意识不清地想着,为什么要停在那里?哦,想起来了。我的眼角生来就有颗痣,一点殷红赤如朱砂,看起来实在太过显目,我不喜欢。那人却好像很喜欢。因为直到我意识彻底涣散的时候,他的手都停在那里,一下都没有移开过。君今在罗网·其三105这一觉睡去,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我掀起眼皮子,悠悠转醒,迷瞪着眼出了会神,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醒了?”循声看去,入目是些许微弱火光,映着云杪光洁如玉的侧脸。他指尖燃着一簇火,眼睫低垂,正借着火光在读手中信纸。再看步月辇外,天际仍是沉沉暮色。我慢吞吞地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问:“我睡了多久?”云杪微笑:“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如此看来,也不算太久。”我知道他此时说的定是反话,顿觉语塞,凑到他旁边,探头瞧了几眼:“你在看什么?”他也不藏着掖着,如实相告:“是东极的信。”我疑道:“东极发生何事了?大典可还如期举行?”“自然是停了。”他合上信纸,“大典前,因暗卫失职,致使东极主人伏夷次子伏淮,被妖界余孽掳去离火境。其命牌已呈将熄之态,应是性命垂危、凶多吉少。”“妖界余孽……为何要这样做?”“四千年前,妖界曾一举攻入琳琅天阙之上,意欲覆灭仙界,不过棋差一着,最终自取灭亡。伏夷于那战中,斩获妖界上下首级无数,后被封为东极主人。少箨,若换作是你,你恨不恨?”我沉吟:“恨自然是恨的,只是书里说冤有头债有主,如若要报复,他们也应报复伏夷,伏淮何辜?”“如今妖界几近覆灭,剩下这些余孽,不过是苟延残喘,成不了气候。他们对伏夷无法,只能舍而求其次。”“那为何是离火境?”“自然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云杪揉了揉眉骨,语气微沉,“他们毁不去离火境,也救不出在里面遭受极刑的族人,故而只能让伏夷在意之人也尝一尝这个中煎熬滋味了。”“……这对伏淮未免太不公平。”我皱起眉,又问,“东极此时传信给你,是想让你伸以援手?”云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这问题抛回给我:“你觉得我会还是不会?”我细细看他面上神情,好半天才犹疑道:“……你会。”他眸色一暗,竟是摇头:“我不会。”“擅入离火境已是坏了仙界历来的规矩,东极即便再不忿,也只能忍气吞声。若是他们忍不住,仍想一闯离火境,困兽犹斗一番,那便可真是太蠢。他们并无制胜法宝,伤不到苍阗分毫,到头来只是枉然。”他将手中信纸递到火苗上,冷眼任由那信纸被火舌一寸寸舔尽,化为灰烬。微一振手,便悉数落下。“我从不做无用之功。伏淮身死已是定局,不必再为其劳心费力。果断弃之,才是明智之举。”“你是让东极主人就此作罢,眼看着伏淮就这样死去?”我有些不敢苟同他的想法,“伏淮……不是他的孩子吗?若是有亲缘为系,又怎能坐视不理?”云杪在空中铺开一张信纸,执笔寥寥写就数字,直至最后一撇收尾,这才淡声道:“坐视不理,或许会悲痛欲绝,但那只是一时。他若是冲动行事,后悔的——或许便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