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是同我耍小性子,颇为无奈:“既然讨厌我,为何还哭得这么厉害?”阿笙咬牙:“我哭我的,不要你管!”“真的这么讨厌我吗?”我忍不住又叹口气,“阿笙,我这样管着你,也是希望你日后能好,所以……原谅我好吗?”阿笙语气登时弱下来:“谈什么原不原谅。你明明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我摸摸她头,叮嘱道:“我走之后,阿笙要变得懂事起来。尤其对待旁人,不能像对着我这般随意。你修成人身,行为举止该慎重而行,不然难免招致祸端。”阿笙恨声:“我不是人,断然学不会那些人情世故,是迟早要出事的。你若是放心不下我,就不要走,留下来管着我。”我沉默下来,只听她又续道:“如果你还是要走,那我——”阿笙呼吸渐急,声音突然变得很轻,“那我现在就求求你,求你……不要走。”有一瞬间,听着她这样低声下气地恳求我,我几乎要服了软,头脑发热地许下什么不切实际的诺言。所幸我最后还是遏制住了。敛去面上多余神色,我道:“阿笙,天下是没有不散的筵席的。所以,不要再胡闹了。”若是承诺无法实现,不如就什么都不要说。或者这样才是最好。阿笙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向下掉,我听她抽泣,还是觉得不忍,伸手递了一方手帕给她。她却不愿接,转身跑掉了。125第三日,大雪连绵不绝。我将木雕收尾,放在手中端详片刻,看那小人生了幅笑语盈盈的好相貌,竟教我眼底也隐约浮起笑意。门被推开,阿笙拂落身上碎雪,鼻尖被冻得缀着梅红。她呵着雾气,语调竟是轻快万分:“哥哥,有人告诉我,今日这个死局,其实是可以破的。”“以何破之?”“第六十四道天雷虽是挡之即死,但若有人能替你去死,那你和云杪哥哥,最后都会活下来。”说着,她自袖中拿出状似花盏的青色玉雕,如献至宝地递给我。我没有接过,而是问:“阿笙,这是什么?”“是砚冰。”她脸上露出恍惚的笑,“哥哥,你或许不知我这半个真身究竟有多厉害,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为你去死。”我沉下语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阿笙与我直直对望:“我要为你去死。”我率先移开目光,叹息:“你还小,之后的日子还很长,何必为了我去死?”她几乎又要哭出来:“你救了我,将我带回来,教会我许多事。我若是离了你,没法独自活下去。”“阿笙,我是注定要死,可你与我不同。”我轻声道,“但凡有一丝希望,能活着,自然还是活着更好。”语罢,我见天外夜色渐沉,只怕赶去逐春崖的时辰要来不急,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来到我身边。阿笙在我面前站稳,双手托着砚冰举起,语气隐隐有些期冀之意:“你会收下,对吗?”“阿笙,天黑了。”我未置可否,语气带上几分感慨,“等你醒来,就又是新的一日了。”仙人的寿命这般长……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总有一日,她会将我忘记。“你不收下,我又怎么睡得着呢?”阿笙喃喃自语。我默然不语,对她笑了笑,手沿着她的脖颈下移,使了巧劲按上睡穴,她只来得及发出轻声哼鸣,就直直倒入我怀里,阖眼睡去。我将阿笙抱起,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子,柔声告别:“好梦。”随后将砚冰与木雕一齐放在她枕边,又站在旁侧看了许久,似是想将她模样刻进脑里,方才面露释然,奔赴死途。126迎着渐沉暮色,我登上逐春崖。崖边空无一人。我立上前,垂首看去,冠神族已被这片苍茫风雪所掩盖,目光所及之处,皆似堆银彻玉。再微微抬眼,头顶是江天一色,满月高悬。不知站了多久,眼前景色倏忽变了。狂风卷雪,乌云蔽月,惊雷乍起。直至眼底映入一道紫电,我才猛地回神,余光瞥过,竟发现云杪已默默站在我身边许久。我在崖前望着明月,而他看着我。那双湛青的眸子是一贯的温柔如水,却在我回视时移了开来。冷凄月色勾勒出他秀美侧脸,耳侧挽起的及腰长发染了霜色,此时曳曳垂落,几乎要与冰雪融为一体。我眼神微凝,迟疑道:“你的头发……”“不要看我。”云杪银白长睫微颤,簌簌碎雪翩然而落,“我现在这样,一定很不好看。”我正欲摇头,却忽然灵光一现:“你那日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敢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