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飞升成仙,这机会可不多啊。”不等他劝她,元提自己先替他将这话说了出来,然后好奇问道,“那么,代价是什么?天宫连天阶都砍了,为的就是不让世人成仙封神,现在反而给我这个叛徒第二次机会,不单单是让我做个称职的神明这么简单吧。”
见她如此清醒,炳灵公也不废话,“白兼寻到应龙后也不过是疏通河道,将洪水引向四海。我不会阻止他救助者天下万民,但我希望你能帮天宫将这洪水引向凤林……”
“等等!”元提匆匆打断他的话,也顾不上对方的身份多么令人畏惧,直接纳闷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她若是有能力帮神明将洪水引向某一处,早就做了,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
但在她颇感好笑地说出这些话时,却见炳灵公面色未变,并不像在说笑,而华真夫人的脸色更是差得不能再差。
紧接着,元提便听到了一个足以颠覆她整个天地的事实。
“白兼将他一身修为都给了你。”
长生(9)
除了寻死之外,似乎已经没有别的理由能解释白兼的这个举动。
华真夫人与白兼相识最久,可也正因如此,她最了解那个男人的性子。但在面对元提震惊的目光时,她只是摇了摇头,告诉她无需去找了。
此刻的白兼想来已经寻到应龙了,要想寻白兼就要先寻应龙,可他们连应龙在何处都不知道,又该到哪里去寻白兼?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元提的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她垂眸看向自己,这具身躯还像刚刚一样疲惫无力,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异样,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因为承受不住在高空飞驰才晕厥,却没想到竟是因为承受了白兼给她的修为。
那白兼呢?他没了这一身修为,他又会如何?她不敢想。
“凤凰生来便有神力,他就算没了那身修为,也能飞跃整片大地,甚至威慑住寻常妖魔。”炳灵公平静地说着。
他的语气似乎并不为好友的命运感到悲伤,这让元提都忍不住抬眼看过去,憋在心底的话也脱口而出,“你真拿他当朋友吗?”
她曾听遮莫说,与白兼关系最亲近的人并非华真夫人,而是炳灵公。可如今白兼舍下一身修为孤身离去,这像极了寻死的举动却没有换来炳灵公的丝毫悲痛。元提平生也见过不少神明了,此刻却觉得只有面前这个男人最像凡间寺庙内那泥塑的神像,永远是那样无悲无喜,没有七情六欲,连朋友的死都能做到毫不在意。
但炳灵公听后却反问她一句,“那你觉得他将修为给了你,只是因为将你视作他的朋友吗?”
对此,元提无言以对。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白兼为何会选择将修为给她,难道就因为刚刚他的身边只有她一人吗?还是因为她以为是说笑的那句——”你不再做那和光真君,倒是可惜了。毕竟从始至终,我只认可了你一人成仙封神,这也算是我仅有的一点私心吧。”
都不是。
这些话是他作为一个神明的私心,想为自己选择一个自己唯一认可的“接班人”。可作为白兼,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你真当你那些仙丹灵药真的救得了他?”炳灵公平静道,“那些仙丹灵药甚至是我给和光的、”
这个事实让元提再一次陷入了震惊之中。她还记得,就在出发去凤林之前,遮莫郑重其事地拿出了这些丹药,嘱咐她一定要喂给白兼。所以她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问,拼了命地完成了这个任务。而白兼在吃下那些仙丹灵药之后,也确实恢复了从前的本事,最起码,他能变回原身了。
元提本以为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可是一切都与她所想的不同。
“孽龙囚禁他一千年却不杀他,就是为了慢慢折磨他,让他体会一下再也做不成神明的痛苦,为了折辱而囚禁,其间手段你我皆不可想,你知道为何这千年以来白兼都不愿我闯到凤林去救你吗?因为他所有的尊严在第一次被关到那间地宫时就毁了,他不愿我见到那副模样。一千年过去,白兼连原身都变不回了,那几颗仙丹灵药又能做什么?帮他变回从前吗?不,那只是给他最后一次尊严。”
如炳灵公所言,那几颗丹药与其说是仙丹灵药,不如说是剧毒之物,确实能让白兼暂时褪去疲惫,但那些伤口却再也不能愈合,这暂时的“恢复”像极了人间常说的回光返照,而且仅仅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也是在耗白兼的精血。
但白兼明知如此,却欣然接受了,甚至打心底里感激了自己那位长辈一次,从未如此庆幸对方的贴心体谅。
正如遮莫和炳灵公心中所想的那样。今时今日,那高傲了一辈子的白兼不求拖着这残躯茍活于世,他心底所求所想的只有这最后的尊严。
他会变回真身飞过这苍茫大地,寻到应龙阻拦大洪水拯救世人,在一切结束之后,或许也会回到凤林,去找孽龙了结这千年的恩怨。
“可是他现在根本毫无胜算。”元提忍不住道,“千年之前他不过是负了伤就不是孽龙的对手,何况是现在。”
而炳灵公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你无需去想他是不是该带着这一身修为去与敌人厮杀,他伤得太重了,就算有这一身修为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寻个继任者,在他死后也能代替他做他认可的神明,这件事既圆了他的私心,也能成全你,他绝不会后悔。”
话已至此,元提终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她看向炳灵公的目光却不再像最初那般尖锐,因为心中已然明白对方并不是对挚友的死冷漠无情,而是真正理解并尊重了白兼的做法,才能坦然平静地说出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