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孩子,贺云舒就很难受。庄勤在桌子下面戳她,提醒她要冷静,千万别中了别人的招。贺云舒自然知道,还是没接腔。方洲又看一眼庄勤,道,“所以,我想在庄勤和简东谈定的合同上面加一个条件。云舒,你听听看,要觉得合适的话,咱们下午可以把协议签了,然后直接去民政局。”贺云舒一抬头,两眼灼灼地看着他。庄勤又戳她腿,冷静啊冷静,别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什么条件?”她问。方洲道,“钱的分配我没意见,考虑到后面陆续有进帐,还可以提前补一些给你。孩子这边,监护权是我的,但也不想太生硬地让他们和你做感情分割。我提议一个过渡期,这期间希望你、我和孩子们能住一起。”贺云舒的眉高高地扬起来了,显然是不满的——谁t离婚了还住一起呢?甚至庄勤,也那样地看着方洲。方洲一点不自在也没有,反而亲切道,“过渡期内,离婚的事双方亲近的家人知道就行,没必要大肆宣扬,免得有多嘴的人说到孩子面前。另一个,我在这附近有两间房,有点老,但是同层相邻。一个小间,够个人居住使用;一个大间,适合家庭使用。装修好的,只是一直放着没用。现在叫人收拾出来了,可以直接搬进去。我的意思,我住小间,你带孩子们住大间。平时来往着,让孩子们都能见到我们。后面慢慢退出,最后换过来,我陪孩子们住,直到他们习惯为止——”贺云舒听得认真,听完后就有点恍惚。庄勤却急了,这根本就是要用孩子套贺云舒啊。她怕她动心,一时晕头做出错误的决定。她用力戳她的腿,只怕青了好大一片。贺云舒忍不住痛,一把将庄勤的手按住。她看了方洲好一会儿,方洲很坦然地回看,颇有些意味。她突然道,“你一直不愿离婚,突然主意改得这么快?不会是想借着离婚跟我缓和关系,再用孩子套我吧?难道你还想挽回?”方洲两手平放在桌面,浅浅交握。他道,“没离婚的时候,你绷得太紧,我只怕稍微一逼你就要失控。既然离婚能心平气和的交流,也就没什么不可以的。你是孩子们的妈妈,终生都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至于其它,我确实是想挽回,想请你给个机会弥补——”贺云舒盯了他眉眼看了会儿,沉吟着没吭声。方洲也不急,等得起。可既他都等得起,贺云舒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他确实自大狂妄,妄图用离婚来笼络她的心。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只要真正能摆脱这段关系,就是最好的。她支了支下巴,道,“换一下吧。我住小间,你带孩子们住大间。时间也定个限制,三个月吧,以后就没必要了。”方洲直盯着她,脸上没有笑,眼睛里却汪了一点水光。她道,“希望你,不要后悔。”离婚从来就是离婚,没有假装一说。他摇头,又给她填了一点茶水。红色的结婚证上盖了作废章,同样颜色的离婚证上落了钢印。那沉重的几声,于方洲是惆怅,于贺云舒则是解脱。搬家贺云舒拿到离婚证,当着方洲的面就笑出了声音。她抱着庄勤,用力打着她的背,甚至想要跳起来。庄勤虽然也跟着开心,但到底是旁观者,还能顾及体面。她见方洲不言语的模样,用力推着贺云舒,想让她收敛一点。贺云舒当然知道自己的表现不够体面,可她现在还怕什么?她什么也不怕了。只是笑着笑着,声音小下去,也带了点儿呜咽,忍不住要哭了。多少年没哭过呢?贺云舒能记得的最后一次,是借着生小琛的痛,在产床上肆无忌惮地哭了许久。后来要带孩子,要工作,要处理各种关系,除了咬牙还是咬牙。若是哭,自己都会看不起——明明是自己选的生活,怎么就不愿意了呢?现在,她终于可以——可她仍不想被方洲看见流泪的样子,背对着他,强拉着庄勤要走。奈何庄勤还是不够机灵,没跟上,反而绊了她一下。就这一下,方洲伸手去扶她,便见了她眼角落下来的水珠。那珠子晶莹透亮,带着一点她身上的温度落在他手背上,却化成了火,直接将他的心燎着了。他愣了很久,心不知怎么就塌了一个角,忍不住搂着她往外走。一路沉默着,穿过走廊,越过一队队明显喜气洋洋的新人,又路过好些愁绪满身的旧人。直到一个稍微僻静些的楼梯拐角,方洲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