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卿握了笔,正抄写书册的内容,外头凉风卷过。“公子。”她听着月折的声音,便知晓陆安之终是来了。林卿卿欢喜得就要站起来,却是眼瞧着陆安之旁若无人坐了前厅主位,月折紧接着道:“月树回来了。”月字殿的人除了月折常跟在陆安之身侧,其他人林卿卿几乎不曾见过。她晓得陆安之应是有正经事,遂又坐了下去,安稳做她的隐形人。屋内很快进来一个男子,他双手抱拳恭敬一拜:“属下拜见宫主。”“办妥了?”陆安之眸色淡然,仿佛寻常小事的问询。然饶是如此,依旧平白令人觉着一股压迫感。林卿卿明明局外人,亦是连带着气都不敢大喘。唤作月树的男子余光望见屋内还有生人,迟疑了片刻,但见陆安之并不说什么,随即道:“是。孙敬梧的人头已经放到宿州衙门公堂之上,赏银十万两属下也已取来。”说罢,便是自怀中取出银票,当面交于站在他身侧的月折。月折并未伸手去接。陆安之摩挲着椅子上的扶手,嗓音略沉了些:“你先拿着,挥霍几日。半月后,去一趟北燕。”月树握着银票的手指蓦地一紧:“请宫主吩咐!”“燕都的沈将军,我要他的命。”林卿卿猛地抬头,陆安之说得轻巧,偏是有十万两在前。且那北燕的沈将军是何等人物,便是林卿卿身在闺阁之中也曾耳闻,那是两国交战,北燕得力大将。本身约摸便是个中高手,身边应也有高手环绕。一个杀手派去,基本是送命。林卿卿眼瞧着那月树也是满眼惊愕。不过月树比她镇定得多,与陆安之不过对视一瞬,迅疾道:“属下遵命!”眼瞧着月树同月折先后离去,林卿卿顿时觉得,她果真不了解三辰宫,更不了解陆安之。她从前只以为陆安之的模样性情都是嚣张,现在才发觉,怕不是嚣张这么简单。将将得了十万两,转眼便去要北燕将领的性命。约摸是她坐井窥天,不懂其意。“在想什么?”陆安之不知何时侧过身来,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林卿卿下意识就是没出息的慌张,定了定神才开口:“孙敬梧是什么人?”她本想问为何要杀那北燕的沈将军?这任务的难度分明超过月树的能力,不然,他也不必迟疑。但林卿卿亦知,还未执行的要紧事,陆安之不可能与她言说。“一个悍匪。”陆安之随口道。“你们……”林卿卿迟疑了下,不解又不好直言。陆安之视线移开,眸间略有不耐。“同结巴说话,果真费力。”说着便是要起身。林卿卿难得见着他,怎么能不说说话便让他走了?那一世,他困着她,不让她求死。死了,还为她报仇。便是他模样凶些又怎么了?比着那些面慈心恶的虚伪之人,实在强了太多。林卿卿不假思索,一连串的话就这般蹦了出来。“不是,我不是结巴。我是想说,你们不该是朝廷缉拿的对象吗?”“杀了悍匪领赏银,是在替朝廷做事?所以,前往北燕,也是朝廷的意思。”“可若是朝廷要你们做这桩事,似乎是让你们送死。”陆安之难得听她嘟噜一串,沉吟了会儿,忽的道:“你是说,我要月树送死。”林卿卿蓦地吸一口气,他这是怎么下的结论?她明明说了许多,偏他只听着最后一句。“我……我只是觉得此事成的机会不大。”顿了顿,林卿卿猛地回过神来,陆安之自认是他要月树做这桩事。“是你要杀那将军?”林卿卿惊异道。陆安之眸中添了一抹笑意,嗓音却是冰冷:“林卿卿,这世道,可不是非正即邪。往后你若还想住得这么舒坦,就不要多问。”林卿卿看他眼尾微微翘着,只觉得单看那双眼也是好看的。至少,不那么凶。一时不察,下意识就咕哝:“还不是你要我问?”陆安之眸中笑意愈浓,他起身走至她的矮桌前,就这般居高临下俯身凝着她,薄唇微勾:“不怕我杀你?”月折说的不错,林卿卿在他这里,自在得不寻常。倘或是那一世,林卿卿能当场被吓出眼泪来。这次,她却是能够仰着头,尽力少些紧张:“你不会。”从前的许多事她都不信了,唯有这件,她万分确信。陆安之望着女孩的眼,她紧张无措,却也是无惧且坚定。心口莫名涌上来一股气,似要挫败她。“沈将军都杀得,杀不得你?”“你不会!”她愈是坚定,眸子黑白分明,灼灼发亮。太澄净的眼光,反倒令他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