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蒙大柱话接到一半又咽了下去,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可若当真寻到了那位神医的下落,必然会有人第一时间传信回来的。严明望向西滑的秋阳,眉心隆起。凡是习医者,多多少少都听闻过白神医的大名。传闻中这位白神医有起死人肉白骨之能——但也只是传闻,连他也没有真正见过。可解药未找到之前,再渺茫的希望也不能放过,所以,自将军上月中毒起,便派人暗中离开营洲,去寻找这位白神医的下落。“将军是在战场上为暗箭所伤中的毒,若不是契丹人,那又会是谁!”蒙大柱想着又红了眼睛,有些恨恨地道:“说不定就是朝——”“大柱,慎言。”严明转头打断他的话。蒙大柱眼眶酸涩,捏紧了拳头。退一万步说,即便不是朝廷的人下的毒,朝廷对将军的猜忌也是明摆着的!正因如此,将军才会让他们谨守秘密,不可将中毒之事传扬出去,否则定会给营洲招来祸事……但凡朝廷靠谱一点,将军又何至于如此,连寻医都得掩人耳目!“吱呀——”一声响,几人身后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萧牧和严军师走了出来。萧牧吩咐道:“告诉京师来的使者,昨夜契丹刺客潜入侯府,已将璇浦当场灭口——于契丹战俘中寻一具相似的尸身修饰罢样貌,交给他们验看。”“是,属下这便去办。”印海正色应下,转头看向严明。严明会意点头,二人一同离去。天色将暮,萧牧少见地披了件玄色披风,独自一人登上了侯府的望月阁。这是侯府最高的一处阁楼,站在最高层,可以俯瞰侯府的全部院落,再往远处看,可见城外高山远景。萧牧站在那里,望着夕阳缓缓坠入西山,天地间陷入昏暗,再被夜色一点点侵蚀笼罩。府内掌了灯,城中也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一盏灯火,便是一个家。在这万家灯火中,萧牧诸般心绪平复下来,负在身后攥成拳的手指缓缓松开,整个人却也变得如夜色一般沉寂。他陷在这无边无际的死寂中,仿佛与这世间割裂开来。不知过了多久,王敬勇寻了过来:“将军。”他起初也不知将军在此,是严军师告诉他的——严军师说,将军每每有心事,总会独自来此。见那道背影没有回头,也不曾应答,王敬勇顿了顿,自行往下说道:“今日属下一直按照将军的吩咐,暗中跟着吉画师和那位晏公子,二人离开官衙不久,便去了一家名为‘千金顾’的赌坊,在里面待了近一个时辰。”萧牧总算有了开口的欲望:“……吉画师交得究竟是些什么朋友。”且不说那人来营洲的目的,单说带着一个小姑娘去赌坊,这像话吗?王敬勇回忆了一下,如实道:“据属下暗中观察,是吉画师带着晏公子去的赌坊。”萧牧:“……”是他眼界局限了。“从赌坊出来之后,二人去听了戏,之后又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王敬勇道:“暂时没有发现异样。”萧牧颔首:“知道了,继续盯着晏锦,不要打草惊蛇。”“是。”萧牧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府中某座院落。赌钱,听戏,酒楼。她倒是十分快活。想着这些,望着那座灯火通亮的院子,又思及今日她面对齐娘子之事的坚持,萧牧身上的沉寂感不觉间褪了些去。陪着衡玉刚回到侯府的吉吉,去了侯府的后厨房。当下早过了用晚食的时辰,吉吉到时,厨房内只一道人影蹲在小炉子前。“蒙校尉?”看着那道似乎有些垂头丧气的背影,吉吉开口试探问道。蒙大柱连忙拿袖子抹了把脸,站起身转过来,扯出个笑意,略有些局促地道:“来拿吃食吗?怎不吩咐女使过来取?”“不是,我来替我家姑娘熬一盅姜汤。”“吉画师染风寒了?”“这倒没有,我家姑娘有些旧疾,受不得寒,今日回来时吹了冷风,我便想着替姑娘煮碗姜汤暖一暖身子。”蒙大柱点点头:“营洲城是这样的,入冬早且不提了,落日之后寒意尤甚,下回你们若回来得晚,定要备件更厚实的披风才行!”说着,转身替吉吉找出了两大块老姜笑着递给她。吉吉接过道了谢,见他身边的小炉子上瓷罐咕嘟嘟响,便随口问道:“蒙校尉在煎药?”蒙大柱张了张嘴,连忙道:“对……是我自己的药!”实则他是给将军熬的,但不能让人知道将军中毒之事。可他又实在不擅撒谎,尤其被吉吉这般瞧着,就紧张地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