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说将人请来说话,然转念一想此处乃是侯府——处处戒备的侯府。她至多只是客人而已,不宜做出擅自请人入府之举。于是起身穿衣梳发,又披了件极厚实的披风,往侯府角门处而去。等在那里的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娘子,见得衡玉主仆二人,立时露出恭敬又惊喜的笑意:“果真是二位恩人!”说着,连忙就屈膝行礼。“齐娘子,是你呀!”吉吉也很惊喜:“乍一看都险些认不出了呢。”确实如此——衡玉看着面前衣着朴素却干净厚实的齐晴,的确是与那日街头相遇时判若两人了。而这份改变不单是衣着,更有神态面貌。这样的改变,总是让人乐见的。衡玉面上带了笑意,含笑问:“齐娘子近来可还安好?”那日之后,她曾使人打听过,得知那张老二挨了一顿板子后丢了半条命,不死也要废了——想来短时日内、更甚至是永远都没法子再去搅扰齐娘子,便很是放心了。“托吉姑娘的福,一切都好。”齐晴神色感激之余,又有些赧然,“我当真是糊涂,那日在公堂之上竟忘了问及恩人姓名,还是打听之下,昨日才得以知晓姑娘姓吉,如今就客居在侯府之上——否则便是想要道谢只怕也寻不到恩人踪迹了。”“齐娘子客气了。”见她衣着透着利落,发髻用蓝布包起,衣袖边沿也挽着,衡玉便问道:“娘子如今是在城中做活吗?”“是,我这双手太粗了些,精细的活儿做不来,多亏了一位包子铺的掌柜娘子好心收留。”包子铺的掌柜娘子……衡玉脑海中浮现一道做事麻利的女子身影:“可是苗记包子铺的苗娘子吗?”齐晴意外地点头:“正是,吉姑娘也认得苗娘子?”衡玉笑道:“这位娘子铺子里的包子很好吃,因而有印象在。”“苗娘子的手艺的确是一等一的好。”齐晴也满脸笑意:“侯府里的柳主薄也时常光顾的,我正是在这位柳先生口中得知了吉姑娘的身份。”那位爱吃包子的柳荀先生啊。衡玉了然点头。那日处理齐娘子之事时,她一直跟在萧牧身侧,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而柳荀身为侯府中人,自然更加清楚那日的人正是她了。“若非那日有二位姑娘相助,我如今只怕……”齐晴眼中有笑意却也红了眼眶,她将手中提着的两只食盒递上:“当下无甚能够报答姑娘的,只亲手做了些点心表谢意,还望吉姑娘不要嫌弃才好。”衡玉望着她,笑着道:“真说报答的话,齐娘子今后能过得好,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报答’了。”一面颔首示意吉吉将两只食盒接了过来。“吉姑娘……”齐晴还要再说道谢的话,却听女孩子在前面讲道:“且那日之事,纵是将我和吉吉换成其他娘子,只要有能力者,我想她们也都会尽力相帮的。”她想,这世间历来不缺愿意站出来的女孩子,只是她们往往缺了些生来便无人肯给予的底气,甚至她们不知道自己也是能够站出来的。自立之后方可助人。若天下女子们皆如她这般,自幼能被悉心教导,有书可读,有人给予足够的疼爱,知道何为不公,何为出路,定也不会吝啬于帮助他人,甚至定有人会比她做得更好。所以,她并非是如何有勇气,有善心,而是她足够幸运。她既得了这份幸运,便绝不能够去轻视无书可读者愚昧不前,对身处困境者报以冷眼。她是否另有企图齐晴听得眼中涌现泪花。她似乎听懂吉姑娘话中之意了。吉姑娘帮她,是因自身有见识有能力,苗娘子帮她,也是因为凭借自身撑起了苗记包子铺……而一无所有的她,只能是受惠者。“齐娘子也很厉害。”女孩子乌亮的眼睛里有着肯定之色:“娘子命运多舛,仍有勇气往前走,这份坚韧便是常人比不了的,所以往后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的。”所以,身处黑暗瑟瑟难行者,有时缺的只是一份希望而已。齐晴有些怔怔,她从小到大,几乎从未曾听到过任何被肯定的话。心底似有更多的力量升起,她将眼泪忍回,再次福身认真道:“齐晴多谢吉姑娘。”衡玉不再多说,看一眼吉吉手中的两只食盒,笑着问:“可是有萧侯爷的一份?”“是……”齐晴有些拘束地笑了笑:“这些点心实在是称不上什么谢礼,还请吉姑娘帮我转交侯爷……”衡玉含笑道:“放心,这份谢意,我想侯爷定也能感受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