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媒官面色一变,柳眉倒竖:“谁人竟这般不守规矩,竟不知这桩媒起初便是我牵的线?”这可是她费尽心思,百般制造机会,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姻缘!想当初,时节使那就是一朵野花,算是她亲手给扶正的!若不是她将人带去营洲,何来这对佳偶?蒋媒官越想越气愤,当即便要起身撸了袖子找上门去:“哪里冒出来的野鸡,也敢抢我蒋丹灼的媒!”“是,姜……姜令公!”那媒探赶忙将人拦下。蒋媒官脚下一滞,眉头抖了抖:“谁?”“就是中书省那位姜大人……”“姜大人他……他哪儿来的这份闲心?”蒋媒官舌头转了几转,将那些不宜说出口的心里话咽了回去。“不止是姜大人……小人不是有个远房表叔此前在东宫当差么,据他透露,圣人也想做这个媒人来着,因被姜令公捷足先登了,很是耿耿于怀呢。”“……”一个都打不过的蒋媒官听得眼前发黑,认命地坐了回去。“但也还是有您用武之处的,您想想,如姜令公这般身份者,又从未经手过做媒之事,一应琐碎流程岂有咱们官媒周全?不得找个如您这般资历老道的媒官帮衬着?”“说得对……”主媒是争不过了,但怎么也得挤进去才行!蒋媒官又来了精神,叫人备了马车,往吉家赶去。另一边,姜府也来了位客人——正是自北地回京的第二位熟人。李蔚掌政时,裴家满门皆卷入漩涡中,入狱的入狱,贬谪的贬谪,远在营洲的裴定也被召回京中受审。但谁知还没回到京城呢,半路就听闻了定北侯带兵入京,李蔚已经伏法的消息——负责押送裴定入京、效忠李蔚之人及裴定本人,听到这个消息,皆凌乱了。这辈子就没这么茫然过。怎么办呢?回北地?算了,来都来了……回家看看吧。是以,裴刺史就这么回了京,昨日已面圣陈明了事情经过,眼下正等候圣人发话安排后续之事。“百闻不如一见。”近日忙于钻研媒人事宜,都没怎么入宫的姜正辅,看着那站在面前尴尬搓手的裴定,道:“原来那在北地从不予我办实事,只顾于书信中写上满篇废话之人,是这般模样。”“……这也实在怪不得下官,实在是范阳王在营洲时,的的确确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来。”裴定赔笑着道:“而令公您又这般有原则,从不屑行阴私手段,只为拿到定北侯真正的错处把柄而已……下官知您品性,便也不敢擅自使出什么构陷污蔑的阴招儿来。”“再者说……这兜兜转转一大圈,您与范阳王之间非但没有过节,更是至亲故人……”裴定叹息道:“这正是上天有眼,您想一想,倘若下官当初果真做出了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来,今日岂非是要悔之晚矣?更令您亲者痛仇者快?”姜正辅:“如此说来,我倒要摆宴敬你三杯了?”“不敢不敢!”裴定连连摆手,笑道:“下官办事不力,也是实情……此番正是同令公赔罪来了。”“只怕赔罪是假。”坐于书案后的姜正辅随手展开一折拟宴请名单,漫不经心地道。“什么都瞒不过令公的眼睛……”裴定渐收了干笑,叹道:“下官前来,实是有事相求……长兄自入狱后,虽如今平安归家,却落下了一身伤病……族中这般景况,实在叫人担忧。”虽说李蔚之事得以平息,但士族因此元气大伤,亦是事实。如姜家这般树大根深的存在,自不至于就此一蹶不振,但他们这些本就已经没落的氏族,却是陷入愈发艰难之地了。他此番本也是被李蔚党羽构陷牵连,可昨日圣人也未有立即发话,放他回营洲任原职——新帝登基,总有更多的考量……而这些考量稍有偏离,于他们而言,或便要陷入绝境。他思来想去,只能求到姜家。“本官已打算辞官——”姜正辅说道。裴定愣住:“您……您要辞官了?”此时辞官?这是要激流勇退了?“李蔚事息,我已无意朝堂。”其中原因与心境,姜正辅未言太多,只道:“但朝堂局势,不会因我一人,而就此彻底翻覆,姜氏族中亦不乏有才干的子弟——”“新帝聪慧,却胜在仁善,轻易不会行赶尽杀绝之举。”他看向裴定,道:“此番李蔚之争,虽祸及士族,然因她重用寒门之故,朝堂之上,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多少皆朝她倾斜过,这便注定了新帝短时日内无法真正放心任用他们。但大局初定,百废待兴,总是用人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