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的目的是试探你。”
“试探?那么我该不该去呢?”
邓联佳沉思片刻说:“张云卿诡计多端,还别看这简单的邀请,里面却透着他的心计。”
“有什么心计?”易豪的心提到嗓子眼来了。
“他刚从贵州回来,对你的心思他一无所知,当然是借这次宴请摸底:如果你不去,他就知道你把当初的三家结盟根本没当回事,他会一如既往对你加以提防;如果你应邀前往,他也认为这不是你的真实意愿,可能是有了某种图谋才来麻痹他。”
易豪很有同感地点头:“没错……那么我该如何做?”
“你派一个人代表你去。”
“很好,就让杨相斌代我去赴宴!”沉静有许,邓联佳突然长叹,叹罢眼泪双流。易豪不安道,“邓先生何故伤心?”
“我太没用了!这么多年过去,仍是一事无成,这仇何日才能报啊……”邓联佳仰头望天。
“邓先生若这样说,我易豪更加无地自容了!光文才死了三年,你知道我弟弟死去多少年了吗?这里我提醒你记住一句话——欲速则不达,如果你能做到,离成功就不远了。道理我懂,就是做不到,所以才没有成功,我希望你不要步我的后尘!”
“欲速则不达……”邓联佳认真玩味着。
“没错,这是真理!古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没有那样做,而是急于求成,结果让仇人时时刻刻提防我,这仇还能报吗?你要吸取我的教训,沉住气,花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等待一个最佳时间,一出手就置他于死地!”
邓联佳点头。离开武冈后,他越想越觉得易豪说的话有道理,可是真要做到确很难——每天,只要他独在一处,就觉得后背有人在催促他尽快去报仇……
时间一天天过去,报仇的事却没有一点眉目。这些年钱花的不少,结识的军政要人也有很多,但没有一个可靠。最苦恼的是,除了细狗,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以打商量的人,但细狗毕竟只是个工人,除了办事可靠,几乎不能帮他谋划。经过这许多的观察、测试,在交往的众多友人中,叙浦的姜定要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1938年10月,姜定要来长沙进货,邓联佳把他请到房里,将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姜定要半天才回过神来,嘘唏不已道:“这样的事原以只在书上有,没想到竟发生在我的身边!你能对我推心置腹,可见你不把我当外人。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姜某虽然没有你那样的侠肝义胆,但‘义气’二字还是认得,为了不愧你对我有信任,说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邓联佳于是把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以及遇到的困惑说了出来,然后叹道:“事到今天,我真的是黔驴技穷了……”
姜定要道:“听你说了这么多,邓先生择定的目标很大,似乎这些人都可以帮你,现实是到头来没有一个可靠……”
“正是如此,姜先生说到点上了!”
“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如果只择定一个目标,是不是……”
邓联佳恍然大悟:“是啊,我早该如此做了!姜先生,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姜定要道:“还有一个建议——以后我们不要再先生来先生去的,多分生!”
“你这建议太好了!”邓联佳立即改称呼,“定要兄,你觉得陈光中如何?”
姜定要说:“陈光中有他的优势,第一,实力雄厚;第二,他与张云卿打过多年交代,有经验;第三,张云卿曾经几次让他下不了台,他应该是很愿出面的。”
“定要兄的意思,就定他可以了?”
“我只说了他的优势,还没说缺陷……”
“他有什么缺陷?”
“太多的缺陷还真是找不出,只有一点——他现在和日本人走得很近……”
邓联佳断然道:“这个绝对不成!我报仇是为了尽朋友道义,如果找他,就是违背民族道义了!”
姜定要点头说:“联佳兄果然是条爱憎分明的汉子,你这个朋友我没有白交!这事就交给我,但不能急,要假以时日。”
邓联佳道:“没问题,我等你的好消息!”
时值抗战艰难时期,姜定要走后没多久,中国国民党指挥的武汉会战失利,武汉的机关、工厂,以及大批难民和伤兵涌入长沙,使当时30多万人口的长沙城骤增至50多万。加上以前长沙作为上海、南京等会战的后方,积累了许多战略储备,商业也很繁荣。邓联佳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在这赚钱的大好时期做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停止进货,将船只全部低价出售,进货改为托运。这令货行员工特别是细狗很难理解,劝阻也无用。
长沙货行的货物处理完后,所有员工全部迁往邵阳。到了邵阳,生意当然远不及长沙,甚至仅能唯持开支。这时,行里的员工少不得要抱怨。邓联佳说:“大家放心,别说现在还能唯持,就算唯持不了,工资照样一文不少!长沙开战是早晚的事,你们都是为人父、为人子、为人夫的家中顶梁柱,一旦出事,我如何向你们的家人交代?”
众人听到,才明白邓联佳的良苦用心。
是年11月中旬,外界传来消息:11月13日,长沙文夕大火,全城所有的房屋、店铺全部变为灰烬!又生春的员工闻讯后在庆幸的同时,无不钦佩邓联佳的远见。当时反对强烈的细狗也主动对他说:“邓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啊,若不是作出这样的决定,偌大的一份产业已经化为乌有了。光文一直说我是个鼠目寸光的人,看来一点没冤枉我——惭愧,惭愧……”
邓联佳没有庆幸的感受,只是松了囗气:“不是我有什么远见,实在是我唯恐负责不起,时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你想想,一旦这份产业丢了,我凭什么替光文报仇?这条贱命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人在做,天在看,这是老天爷同情光文啊!长沙那边可能还在打仗,不知道何时能来静下来,真想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细狗道:“这事交给我,就算长沙不能去,宁乡、浏阳有不少熟人,向他们打听一定能问得到。”
邓联佳想了想说:“那就只能这样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您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遇上了打仗,我一个老百姓,别人不会拿我怎么样。”
细狗走了没多久,叙浦县的姜定要来了,也知道了长沙那边的消息,一番祝贺后就向他使了个眼色。邓联佳明白是那个事情有了眉目,便请他进房,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好消息?”
“你的事可以托付一个人——李精一,听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