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一缕阳光照在窗上,我仍是没有下定决心。颓然地坐起身,唤了鹅黄进来,挡着问:“父亲今日来吗?”
鹅黄收拾着床铺:“听说是今日要来。”
“娘娘哭了?”鹅黄摸着枕头问。
我把一直用手挡着的眼睛露出来,鹅黄二话不说,急匆匆离开。不多时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肿得跟什么似的,娘娘快敷敷吧。”她拧了手巾递给我。
温热的手巾敷在眼上,顿时舒服许多。我深吸了一口气,道:“两日后就是妆成的忌日了。”
“是,”鹅黄的声音也低落下去,“已经都准备好了。”
“多备着些,已经有两年了,她都没来梦里看过我……”我越说越难过。
鹅黄给我换了块手巾:“娘娘别难过,妆成这丫头品格也算出挑,走了这么多年,兴许已经投生到好人家去了。”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愿吧……”
一直等到太阳快要落下,父亲都没能进宫来。只派了小厮到宫门口传话说被同僚绊在了家中,无法前往,只得改日。随着这话传进来的,是一封蜡油封了边,并且加盖了蜡印的信。
我确认过信的完整之后,启开信封。展开来看,只有“保全大局”四个字的纸条。
放下信,我跌坐在椅子上止不住地颤抖。
父亲,您……又要舍弃女儿了吗?
就这样坐了许久。一阵过堂风吹得烛火乱颤。我深吸一口气,烧掉了手上的信,喊来屋外的图南:“替我梳妆,我要去面见圣上。”
第160章
“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沈涤尘震怒,握笔的手重重砸在桌上,笔杆应声折断,从桌面一直滚到我脚边才停住。
“现如今,不管陛下怎么应对,都只是权宜之计,唯有我一死,方能釜底抽薪。”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如此泰然说出这话。
沈涤尘放下手中的断笔,一步一步走向我。他眉头紧皱,一只好眼中既又愤怒悲伤又有委屈不解,另一只琉璃瞳无波无澜。表情因此显得有些诡异。
“皎皎啊皎皎,”他强压着许多的情绪,“你从未信任过朕一毫一厘是吗?你不信朕对你的感情也就罢了。你也不信朕的能力。”
我退后一步,低下头:“我不是不信陛下。只是现下的局势,对天下,对陛下,对李家而言……”
“李家,”沈涤尘哈哈一笑,“你到底还是为了你们李家。”
“是,是为李家,更是为陛下。李家忠于陛下,陛下所想所需,自然也是李家所想所需。”我道。
“我不需要用发妻的命去换社稷。”沈涤尘一甩衣袖,走回桌案前。
反正心意已决,我明知他会恼怒,仍是说了:“陛下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不还想以李陟遐的命换我的命吗?”
“你是朕的发妻,他不过贱命一条……”
“没有什么贵贱。”我打断沈涤尘。
“你!……”沈涤尘的手微微颤抖,最后只是叹息一声,语气不容辩驳,“你回去吧,朕不会同意的。晚些时候,朕会去看你。”
从御书房出来,我屏退了其他侍女,只带着鹅黄和图南随意地在宫中闲逛。
走了许久,图南小心翼翼地道:“娘娘这不是回东明殿的路……”
我用手指的指腹轻抚过路过的红墙,想到连日来心中积攒的焦灼和不安,在做好了决断的那刻烟消云散。我微微一笑,仰头看被高墙切割得有棱有角的蓝天:“我从小就被养在这宫里,陛下登基后又住了这许多年。依旧没有能走遍这方寸之地。”
鹅黄的心思向来是要更细腻一些,她或许已经猜到些什么,眼中含泪,声音有些哽咽:“娘娘,来日方长。我们慢慢陪娘娘走。”
漫无目的地一路上前。走到御花园登上高处的亭子,能看到不远处皇子学习骑射的校场。我遥指着校场的位置告诉她们:“我第一次见陛下,就是从这看到陛下在校场学习骑射。他每日都来,风雨无阻。”
当然,宋云朗也每日来,他的骑射是最好的,在一众皇子中出类拔萃。正因如此,也会被个别的人嫉恨,偶尔能看到皇子与伴读们拉帮结派地互相推搡比试。
从御花园出来,拐进一处偏殿。这个地方年久失修,又有闹鬼的传闻,一直是鲜有人迹。我提着裙摆跨过门槛。
“娘娘……”鹅黄出声想要阻止。
我摆摆手:“无碍的。你们在外面等我。”
殿内摆设简单,一切如旧。传闻是前朝一位不得宠的妃子所居,这位妃子和圣祖有些渊源。圣祖特别下令不能随意改变这偏殿的一草一木。据宫里的老人说,一开始倒也每日有人清扫打理,直到圣祖去世,这个地方好像被遗忘了一样,渐渐的再无人问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