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战乱多。
受伤而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在街上不特别奇怪。反倒是他平日里戴那一张金面具,在人群中未免太过显眼。
他怎能想到,面具倒是在这“玉秋祭”很正常!反而他裹成这样,倒是会引来不少同情的目光——
这人既受伤严重,又没钱买装饰。
唉,可怜。
早知道他就一如往常戴面具过来了!
小贩继续吆喝:“客官,这扮相虽好,但今日过节,加上面具更是喜庆。不如来我摊上挑挑?瞧,这兔子好看,最适合客官,我给您打折!”
说着,不由分说往慕广寒手里塞了个兔子面具。
“……”
还偏生还是个三瓣嘴的花兔子!
慕广寒一时阴影都出来了,却拗不过那小贩热情似火、一定要做成这单生意。随即天公也帮衬他,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雨。那小贩嘿嘿一笑:“客官,巧了,我也卖伞”。
最后慕广寒买了把伞。
一把兔兔伞。
真不知道老板为何那么喜欢兔。
江南多雨。细雨之中,街上行人并不介意,小贩们也个个撑起雨棚,依旧繁华嘈杂。他亦撑着伞,沿街继续逛,前面一大户人家张灯结彩办婚宴,热闹非凡。
他在那处驻足了一会儿,听人们说这新郎新妇的故事。那是一个青梅竹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佳偶天成的故事。男子是当地官宦世家,去年高中后得了不错官职,女子又书香门第,才情出众、又貌美如花,两家都对女子宠爱,也为此婚事满意至极,立刻替新人置办了这新户宅院。家中香车宝马、仆从婢女一应俱全。两人亦是从小感情笃厚,如今得偿所愿、举案齐眉,简直圆满无缺。
慕广寒:“……”
他一边嚼桂花糕,一边听完了一整个别人双双命好的故事。
好在八卦路人说完此故事,对着婚宴宅邸的另一半华丽的人偶戏台,又接着说了另一个故事。
对面人偶戏台上,几个非常漂亮、以假乱真的人偶,正在吱吱呀呀跳着舞。据说隔壁员外郎家的儿子也是风流少年郎,却因对心上人求而不得而人疯了,后来花千金买回去了一只跟心上人一模一样的人偶,每日对着那人偶打扮梳妆,抱它入眠。
慕广寒:“…………”
路人:“哎,故事悲惨,令人不忍卒听。”
确实悲惨。但慕广寒偷偷多看了几眼那人偶,他……竟有点能理解那故事中的疯子。
因为人偶确实做得精致,以假乱真。要不是那么大不好藏,他说不定也买回去一个,每天抱着入睡。
当然肯定不能真买,会显得月华城主脑子不太正常。
但,想要。
想要能有什么人属于自己、抱在怀里,哪怕其实是个冰冷的死物。
因为,是真的,孤独。
……
慕广寒其实,完全清楚自己的心病在哪。
倘若他小时候能不是孤儿,而是有爹娘疼爱、有爹娘撑腰。或许他就能在长大后更能挺直腰杆,专注这世上他真正擅长的事情。而不至于无可救药地缺人疼又自卑,无论心里知道多么不切实际,还是渴望有生之年能找到一个“归宿”。
但偏偏他没有。
没有人爱他,没有人愿意看看他、抱抱他、暖暖他。
于是那个空洞,越来越大。大得别人给他一点点好,他就感恩戴德是人是鬼分不清。一次次努力付出,尽力去帮别人、给对方最需要的,填补对方的世界,想要以此换取别人的喜欢。结果可笑的是,他以为可以真心换真心的事,却永远换不到,永远不得善终。
以至于后来,也渐渐地灰心了。
从不求回报、全心全意地付出和等待,逐渐变作默默保持一分清醒,甚至分清醒。一边凄凄惨惨地等着,一边顺带手查查对方势力、看看对方城防、挖挖对方下属。
……这像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