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祭坛上的天玺亦升腾而起,落在了他的手中。此刻的天玺,已不再是原先透亮的青,而是周身透着猩红色的火光。渐渐,黑甲骑士背后的黑火,还像水中的黑色墨汁凭空扩大一般,在他身边缠绕、燃烧,凝结成一排一排的人马源源不断,待他驱马跃下祭坛踏上青石,身边已经是一只上百人的肃穆队伍,而人数还在不断增多。
军队背后的大旗,飘扬一个“姜”字。
姜是天子国师的姓氏,至此尘埃落定。另一些问题也相应有了答案,比如那黑甲此刻究竟是如何越过西凉严格的边防凭空出现,比如天子式微兵少将弱为何一下子能突然崛起收复北幽。
很多事情,早就透露着诡异。
但慕广寒之前,也就最多会去想,譬如刺客暗地里掌握不为人知的西凉密道,而国师确实有能天纵奇才本领不凡。又譬如北幽外强中干、其实一盘散沙,或者西凉和北幽都有深埋的奸细暗中潜伏。
他甚至想过另外一些奇淫技巧、多端诡计,却着实不曾想过此刻眼前所见一切——
人从阵法里走出来?
是,这世上是存在“命数”,也有“天命”难违。亦有少许非同寻常之事之人,比如他在命定之日前不会死。比如荀青尾坚称自己是修炼走火而不小心从“别的地方”掉进月华城的小狐狸,比如他那一脸不爽寻着他过来的对象纪散宜,据说是个“魔”。
但除此之外,慕广寒游历多年,也就再没见过什么别的离奇之事了。
就连“狐狸精”,他也就见过小狐狸一个。大夏江湖上所谓捉鬼捉妖道长,经验证全是装神弄鬼混饭吃的骗子。
就连神殿“数百年一遇”的最强大司祭,能做到的无非也就是每次求雨都能成功而已。
只是这样,就被百姓奉若神明。
至于什么活人传送、死人复生、改人命运之类的,记得他问时,顾苏枋笑的要死。
“做不到,谁也做不到。”
神殿最强的大司祭都说做不到,若非亲眼所见,慕广寒真的无法相信刚刚看到的一幕。
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大夏朝数百上千年,哪怕是很久很久以前人人都会点法术的年代,也没听过能打仗行军还能用召唤的。
毕竟,若能搞出有这么一出,仗还怎么打了?史书都可以重写了!
……
半个时辰之后。
燕王与慕广寒双双出了松林,燕王银发凌乱,马背后面拖着樱懿。慕广寒的马尾也松了,脸上还挂着彩,载着五花大绑的叶瑾棠。
两人对视一眼,匪夷所思的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多、还要严重——
那二十多个黑袍人,目光空洞,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们好像就是一群死人,或者说,站立着的
被操控的僵尸。
死人比活人难打,被砍以后还能不要命继续攻击。慕广寒之前收拾他们时,不禁又想起之前赵红药说过,黑甲刺客刺杀燕王时明明被她一剑穿心,对方却没事一样,她那时甚为迷惑不解,还只以为刺客的心脏是长在了另一边。
如今想来,或许那黑甲骑士,也是一具厉害的尸体。
而此刻冒着黑火去向西凉王都的黑甲骑兵,会不会也都是尸体大军?事已至此,再怎么颠覆认知,月华城主也不得不逼自己设想一些最糟糕的境况。
不幸中的万幸,两人刚出松林,就迎面遇上了何常祺的队伍。
樱懿心思不纯,因而燕王早就密令何常祺时刻跟随监视。何常祺昨夜见他偷跑,就在后面一路跟着,却不想被对方狡猾甩开,好容易才追到这里。
眼下已无暇耽搁。
两人将樱懿叶瑾棠丢给何常褀的队伍,同时命他赶紧快马报信要簌城等全部兵力回援王都。西凉王则抄近路直去狮虎城,带王守兵将备战御敌。
至于月华城主……
此等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每个人都措手不及。燕王在外名声骄傲不逊,却一向是个思虑稳重实际之人。面对未知强敌,虽知若月华城主肯陪他回王都,定能胜算加倍,只是此行又是凶险异常,而他答应过完好送人回洛州。
他沉吟片刻,将手上戒指卸下几只,放进慕广寒掌心。
若要走,这就是他自己乘船回南越的路费,倘若不走,就去西凉王都。
慕广寒:“……”
真不愧是一方枭雄,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一如既往,冷静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