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倾身走近,语调不急不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以这么近的距离,瑞娅才特别注意到方时沧的嗓音。原来是很少见的声音质感,低混却富有银质光泽,居然可以同时具备喑哑和明净的特征,像沙砾在月光下流动的下坠感。流入耳廓的瞬间,脖颈酥麻了一下。
作为一个爱玩爵士乐的女孩,她可是个绝对的声音迷,对音色的感知力非常强,此刻面对这么有磁性的嗓音,一时间很难不走神。
“不知道?”
见她不说话,方时沧稍微扬起语调,声音里多一层压迫。
在无形逼迫感中,瑞娅回过神来,偏着头打量对方:“这位叔叔,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不过是出来玩了一个晚上,你们有必要这样紧跟过来?我怀疑你们也想来玩,对吧?”
助理阿胧赶紧接话:“左小姐,您的身份近期比较敏感,而且晚上独自出行本身也比较危险……”
“哪里危险?危险是被你们找到了吧。”瑞娅轻蔑一笑,话是对阿胧说的,眼睛却勾着诡异的弧度望向方时沧。
两双目光在昏暗彩光中交汇。
空气中涌动出一条幽暗沟壑。蓝色霓虹光转过男人线条紧绷的脸,立体的五官在深蓝与浅蓝间陷落,所有阴影都有均衡的对比,但他眼中却只有一种强硬的情绪。
背景音很吵闹,方时沧讲话时需要向她低头,而他显然不是个习惯低头的人。他单手撑在墙上,顺便挡了她的退路,俯身,平视——
“记住了,这话我只说一次,”在那双明亮碧蓝眼眸中,他的倒影也变得分明,语气冷淡而强硬,“以后出门,必须有瑰拉陪同,最迟晚上十一点回家。今晚这种情况,不要再让我发现一次。至于其他的,接下来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讲明白。”
说完,他站直了,双手揣入裤袋,换了放松的姿态审视她。
“瑰拉,带她上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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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后座,瑞娅不情不愿地拨弄着头发卷儿,别开脸看窗外。
等方时沧办完事——所谓给她收拾完烂摊子回来,与助理两人坐进车内,司机便立即开车离开了。
瑞娅直接问道:“我那位外祖母高董都没有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她不管你,自然会找人管你,”方时沧目不斜视,侧脸在车窗外的夜幕背景中分外明晰,如同语气的冷决,“今晚她走了,你就自以为可以随心所欲?作为lc唯一的继承人,左瑜——”
他转过脸来:“你似乎没有一点规束行为的领悟。”
深邃的、漆黑的眼直盯着她。
“你不知道自己代表lc的形象,也不担心安全问题。准备酒后自己驾车回家?独自打车?”
面对这每一句云淡风轻的质问,瑞娅皱起眉:“所以说,就因为我这个身份,我就再也不能出来玩了?是这个意思吗?”
“我认为,很多事情钱管家已经跟你交代过了,我们再为这种话题讲废话完全没有必要。”
“要是有人陪我出门,今晚我怎么会一个人出来玩?”瑞娅越说,腰杆挺得越直,“还有,我没喝酒,如果我一个人出门,绝对不会喝酒,好吗?”她紧跟着补充,“至于记者,我早就察觉到有人跟踪,在下山那时候就把他甩掉了,跟我耍心眼,他们还差很远!”
“我认为你没听懂我的重点。”
“不管你说什么,反正,假如有人以为能控制我的生活,那他就错了!”瑞娅狠狠靠向椅背,抱着双臂,瞪着车窗。
“那恐怕你得先搞清楚,现在你本人是否独立,你的所有经济需要是不是还建立在家庭支持上。如果没有车,口袋里空无分文,你甚至连到达酒吧的方法都没有。同样,平时那些大牌购物、娱乐休闲、时尚生活……全部失去,这些,你先想清楚。人要享受什么,必然要承担什么。”
瑞娅愣过后,暗暗咬紧了牙,憋半天才把脏话憋了回去。
最后,她只是感到不可置信地质问:“你——凭——什么?谁允许你这样掌控我的!”
“当然是你的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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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瑞娅率先下车,大步往里走去,全程咬牙不语。
到了楼上卧室,她一把将门摔上,砰,一声巨大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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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憋闷的气,一直到第二天早晨还没散尽,下楼吃早餐时,瑞娅踩着咚咚的脚步走下楼梯。
还好,她没有看见那个方时沧。
早餐桌被外面的绿篱遮挡,避了阳光,一长排外开下悬窗灌入和煦晨风,她稍微舒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