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怕她打你?
当天晚上,关佳颜在“世界的另一种模样”里写:明天我要有新工作了。然后配了一张钢琴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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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团是公益性质的,成员自由活动度很高,没有演出的时候无需打卡上班。关佳颜第一天去报到,是云老板、简老师和关衡一起送她去的,当然老郑也得算一个。
谌过就跟在他们的车后面,到达目的地后,她没有跟着进去,只目送着佳颜敲着盲杖进了那栋楼。
大约五分钟后,云老板、简老师和关衡都出来了,谌过这才上前去。
“怎么样?她行吗?”谌过问。
“怎么不行?”云老板就地模仿了下佳颜的动作,把简老师当盲杖扶着,回头挥着手赶他们走:“都走都走!我第一天上班哎,你们几个哼哈二将守着叫什么事儿?搞得我好像不能自理的儿童一样。”
简老师也微笑地安抚谌过道:“新开发一个活动点,起初肯定是要辛苦一些的。但你要对她有信心,而且其他成员也都很热心。”
关衡还是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颜颜还从来没有单独在外头活动过呢。”
乐团这边,关佳颜已经跟同事们围坐在一起聊上天了。大家都很热心的样子,尤其是有两个盲人姑娘对她格外关照:“我们对这里已经很熟悉啦,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大伙儿说,千万别怕给人添麻烦。”
另外一个活泼的声音插进来:“有事儿都来找我!我心明眼亮手脚麻利什么都能干!”
“嘿,仗着能自由活动,可显着你了!”其他人哄笑。
关佳颜默默地在心里疑惑了一下,那这位小哥你是哪里残了啊?
这问题在心里还没想完呢,就有人在她身边说道:“这是咱们的指挥,他的双下肢都是义肢,但也算咱们团里唯一的一个健全人啦。”
那确实是,五官俱全,有手有脚,虽然半截腿是假的吧,那人家确实管用啊。
耳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自我介绍,叫什么,哪里人,残的哪儿,负责哪个乐器……
他们说的轻松有趣,甚至还能乐呵呵地调侃几句自己的缺陷,让关佳颜恍然间觉得残疾在这里好像不是什么障碍,而是一个形容自己的普通要素一样,就像姓名、性别、家住哪里、爱吃什么一样,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罢了。
关佳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听着大家在那儿叽叽喳喳地聊,心里闪过一瞬,忽然间就感觉似乎哪里通了一样,没那么堵了。
云老板跟她说得没错,今天是新的一天。
对,新的一天过后,每一天都会比今天更好。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样深厚的冰层要想化掉,也要循序渐进地来。关佳颜对乐团的工作充满信心,但她还是心急,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焦虑也积累得越来越厚重。
她和谌过已经分开了一个季节,元旦的时候良首市下了第二场雪,这场雪来得很汹涌,铺天盖地的,听关衡的描述,感觉像小时候遇到雪灾那一年的情形。
那一年,她曾见过谌过。
那遥遥的一眼,也许就是她今生唯一见过谌过的一面。
百日之期已经过去,她还没有做好准备给谌过回复。她还是这样笨拙又执拗,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进步,会打动谌过吗?
更重要的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内心里其实一点点都没有变好,她对谌过的瘾可能是戒不掉了,甚至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分离隐隐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如果谌过还愿意要她,她是死都不会再松手的。
*
顶着大风雪从医院里复查回来,谌过的心情略微见好,她可以脱拐了。但脱拐走路的时候,腿还是会有酸疼的感觉。尽管医生提前叮嘱过,脱拐不能太心急,要逐渐脱掉慢慢来,可她心里还是有些焦躁。
窗外大雪纷飞,她的手机像死了一样毫无动静,偶尔响起的工作联系,也跟诈尸一样听着让人心烦。
……她的断腿都长好了,那小瞎子连个回应都还没想好?
因为要保证充足的休息促进骨头愈合,谌过这段时间的午睡时间格外长。
她睡在沉沉的梦里,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妈妈总是会在她睡着的时候过来给她盖被子,可她睡得太沉了都不会醒。
她在梦里长得很快,好像转过一个走廊拐角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断了一条腿坐在轮椅上,快三十的人了哭得像个水龙头一样。
后面不知道是谁推着她一直往前走,她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扭头往回看,眼睁睁地看着关衡把嚎啕大哭的关佳颜给拖走,她只能无助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佳颜别哭”……
“叮里当啷”的声音好像突然炸响在耳边一样,谌过猛地惊醒,心头有些惊悸,坐起身来盯着窗外的雪看,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已经醒了还是在梦里。
外面雪还在下,这一年都快过完了,那小扭扭又在家里哭吗?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她好似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从床头拿过来一看,屏幕上跳跃着关佳颜来电。
电话一接通,关佳颜干哑的声音传过来:“谌老板,你还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