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清楚师诸和为人的性格,陶驾几乎都要怀疑对方是为了揽功所以谎报军情。
先帝当日也派兵打过仗,还曾创下过派了十万大军围攻西夷五千守军,结果被对方轻易击退的壮举。
这个结果其实并不罕见,兵法有云“十倍围之”,攻城的一方必须有兵力上的巨大优势,但若是粮草不继,或者守城将领表现出色的话,被击退也是常事,可是先帝却不明白这个道理,当场震怒,后面又是一通临阵换将的拉后腿操作,让本来的败退彻底变成了溃退,最后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撤到了上兴关之内,若非还有地利之险作为依仗,那些败军直接倒卷至建州也并非没有可能,反倒是新帝此番作为,当真是足以载入军书史册了。
陶驾习惯性地开始分析:“既然如今书信已至建平,那师小将军进城的时日应该是在五日以前……”
温晏然打断:“此刻书信尚未传来,陶卿还要再等两日才能瞧见,至于进城的日子,大约是在前天。”
随着个人威信的提升,温晏然已经完全不需要为自己能得知异地消息寻找借口——都是成熟的大臣,他们完全能自己忽悠自己。
陶驾果然没有任何疑问,只道:“希望师小将军能够守住。”
温晏然站起身,从上首走下,她玄色深衣的下摆像是流淌的夜色那样,轻轻拂在砖石之上,而已经做到朝堂武官之首的陶将军则起身垂首而立,一直等天子走过自己之后,才落后半步,谨慎地跟随在君王的身后。
温晏然的习惯,用饭后不会立刻就坐,她在宫苑中散步消食,顺便与陶驾讨论东部的军情。
“师小将军他们能进入卢嘉城,倒也不是强攻,而是趁着城内精锐被骗出城外时,设计将之取下。”
陶驾:“既然如此,叛军主力应当没有损伤太多,对方回援之后,若是全力攻城,趁着卢嘉城内人心未稳的时刻,说不定能够重新攻下。”
温晏然微微点头,笑:“陶将军所言不差,不过那些叛军若是以为自己腹背受敌,只怕便不会大胆进犯。”
她当日提示过任飞鸿,让他们可以留着几家邬堡不动手,并加以挑拨,这样一来,叛军无法确认那些人的立场,行动时就会有所犹疑,师诸和等人便能从容行事。
“那些贼人或者也可固守于山寨当中,写信求援,然后等于援军集合后,再发动攻势。”
陶驾道:“只盼咱们的人马能比他们更快一些。”
叛军可以求援,师诸和等人也可以求援,温晏然既然早知东部有不臣之心,自然有所布置,建州中营那边的兵马一直没有解散,只要一声令下,就能集体赶赴兰康郡。
在陶驾看来,卢嘉城一地的胜机,完全取决于哪边援军快一些过来。
夕阳西沉,夜色如沉降的轻纱那样,一重又一重地披落下来,宫道两侧的石灯中早已点上了火,橘色的光芒照亮了地上的石阶,夜风拂面,苍术的香气从中徐徐散逸。
两侧的内侍提着宫灯,蜜蜡的烛芯上凝聚着一团团沉静柔和的火光。
这时节秋菊已经凋谢,梅花却还未开。
鸟虫悄然,天上的月光映着地下的灯光,交错的树影轻轻投在少年君主的衣摆之上。
天子笑了一笑:“其实他们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就是带兵回身攻击建平的方向,拖住朕派去卢嘉城的援军,再由东部另外派兵马夺下卢嘉城。”
陶驾思忖:“那些人真要能狠得下心……”
天子负手:“若是东部尽在有心人掌握之中,如此行事,又如何不可?此战之后,东地人心向背,可以一试而出。”
陶驾闻言,走到天子前方,面朝君主,躬身而拜:“臣陶驾,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