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懿太后说,檀香清幽,香气虽浅,却最能宁心安神。她为她取名浅香,是愿她能得此生安稳,也是在心中愿天下的黎民百姓,得一太平盛世。
想到这里,浅香眼眶泛红,她轻擦拭眼角,“奴婢这条命是太后救的,若是没有太后娘娘,奴婢恐怕早就……所以奴婢愿一生陪伴在太后身边,从不觉得孤寂。”
端懿太后何尝不知人的心意?只是她如今已然年过半百,恐自己有朝一日远去,身边人都没了庇护。
她长叹一声,却未再多言。
琥珀沉沉弥烈香,醇醪入喉,是直达心底的暖意。
听雪观花,寒意退却,忽见一娇小身影前来,似是携带着满身皑皑白雪。她定目向来者看去,待看清来人,唇边露出慈善的笑意。
“是容儿啊,今儿可是除夕,你怎么没在清欢殿陪你爹娘赴宴,反而来哀家这里了?”
她笑着向人招手,待人走得近些,才发觉他身后亦跟着一位孩童。
“姑祖母,容儿是特意来陪您的!”陈以容面露纯真笑靥,满是真诚,他牵着萧嘉淮的手跑至人身前。
“好,好!我们容儿就是好孩子,哀家平时你不白疼你!”端懿太后慈蔼的抚摸着人精致的小脸,在触碰到冰凉时,眼底满是担忧之色,“怎么这么凉,衣裳也穿得太单薄了些。“
她转而望眼跟在人旁侧的孩童,只当那是他的书童,无奈轻笑着:“你呀,对自己身边的人倒是好,还把自己的鹅绒外氅给他穿,倒不怕自己冻坏了。你若是得了风寒,哀家可是会心疼的。”
“身边的人?”陈以容故作不解,“姑祖母说的是谁呀,容儿听不懂。”
浅香为人递上一温热手炉,放至陈以容掌心,看着他二人,不由笑意盈盈道:“太后娘娘,依奴婢看,陈小公子与您像极了,待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
“是啊。”端懿太后拉过陈以容的手,佯装抱怨般对萧嘉淮道:“你家公子疼你,将自己的外氅给你穿,你倒是不懂规矩,也不怕因此冻坏了你家公子。”
萧嘉淮闻言微怔,垂手抓捏着衣角,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父皇都不记得的皇子,太后又怎会认得他这个孙儿?不过就是宫中无依无靠的人罢了,竟还适才有所期待。
“姑祖母!”陈以容注意到人低落情绪,忙出言解释,“他不是我的……下人,他是您的孙儿呀!”
“孙儿?”端懿太后顿生错愕,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嘉淮,“容儿,你说他是谁?”
“孙儿嘉淮拜见皇祖母,皇祖母万福金安。”
未待陈以容答复,萧嘉淮便俯身跪地,恭敬叩拜。
宫中佳丽繁多,或出身名门世家,或为贤良淑德典范,帝王宠爱也不过为平衡前朝后宫势力,如同镜花水月。
但若得一子半女,便是保全后半生荣华富贵,和此生的恩宠。
凡是宫中皇子公主,皆会时常被自己母妃带到她身边尽孝,只是面前这瘦小的孩童,当真让她陌生。
“哀家从未见过你,你母妃是何人?”
端懿太后心中隐有猜测,但仍需询问清楚。
提及此事,萧嘉淮头低得更甚,他强忍着悲痛哽咽道:“孙儿的母妃是才人赵氏,她、她已经不在了。”
端懿太后恍惚想起了什么,那该是六年前的流云往事。
宫中舞姬多妩媚,但奈何身份低微,又多为罪臣之女,故仅供皇家观赏。
文景帝那年醉酒误事,便无意宠幸一婀娜多姿、螓首蛾眉的舞姬,只春宵一度,那舞姬便有了龙裔。
皇后母仪天下,以仁善之心相待,封她为才人。可文景帝却道她身份低微,颇有忌讳,此生不欲再见,便打发人至冷宫附近,从此不问不闻。
帝王薄情,纵闻听才人险些难产亦无动于衷,便只知她后来逃过鬼门关,得一皇子。就连那五皇子名讳,都是满月之时皇后着廷内府起的。
这一晃已是六年,连这五皇子都已长这般大了。
端懿太后想起此事,心中感慨万分,她起身在浅香的搀扶下,颤抖着手臂扶起地上陌生的孙儿。
“好孩子,这些年,受苦了吧?”
这孩子衣裳单薄破旧,人也是瘦弱,想必平时里受到不少宫人们的苛待。
这宫中人心险恶,他孤苦无依,也着实可怜。
“孙儿如今能见皇祖母一眼,所有的苦,都不算什么。”
他这一言,是为自己争一片前路。
萧嘉淮虽然尚且年幼,但饱经世事,早已看透世态炎凉。母妃离世后,他受尽宫人白眼与欺凌,尝尽世间苦难与悲欢离合。
于他而言,陈以容是上天派来解救他的神仙,是他昏暗生命里第一道光。他将他带到太后身边,用意再明显不过——是要帮他找一座最大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