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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迎财神的日子,按惯例各处都要发赏赐。初五前几日,李丛来问我,今年各处如何发赏。
我近来没心情,日日躲在书房里批折子,把年关里攒的公务陆陆续续都处理了。听他问,便随口答道:“按照去年赏就是了。”
李丛笑笑,凑近了问:“那左公子的怎么赏?”
我蓦地愣了愣,拧起眉道:“他又不是我谋臣,我赏他作甚?”
李丛讪讪道:“奴才问的是左二公子。”
我晃了晃神,沉着脸骂道:“你如今本事了,连我也敢揶揄,左知言的照旧赏,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李丛摸摸鼻子,笑说:“那小公子?”
我气极反笑道:“我敢送他东西?他日日穿着夏九州那几件旧衣裳不知多得意!我送他的衣裳,一日也没听说他穿过!”
李丛笑笑说:“穿得旧一些也未必不好,日前奴才听说卷宗司有位侍郎大人相中了小公子,因着殿下半年前打过他四十大板,近来又骂过他几回,如今旁人都以为您厌恶他,怕引火烧身才作罢。”
我当真是有苦说不出,我还厌恶他,我巴巴地追着他跑,他都不肯理我。
我把纸镇拍在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骂道:“对我脸子都摆上天了,这般恃宠而骄,我给他送点炭火,换点茶叶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他这个不肯要,那个不喜欢。”
我骂了几声,缓了缓怒气又问:“他才去了卷宗库几个月,怎么就有人相中他了?”
李丛笑道:“这种事情如何说得清楚,有时候看一面就喜欢,有时候看三两年也未必看出花儿来。”
我烦闷不已。
李丛又道:“初五那日,夏九州大人就要动身了,奴才听说小公子在打听杂役房,许是想在卷宗司里找个床铺住下。”
我阴沉着脸道:“他真是会给我找麻烦,你去给他空间房出来,别让他傻乎乎和别人挤一间房。”
李丛含笑道:“奴才明白。”
我喝了口茶,睨了李丛一眼淡淡道:“你倒是会打听。”
李丛面色从容道:“奴才就是觉着,小公子瞧着清俭,在家里必然也过得不痛快,否则也不会等夏大人离开,就各处找仆役房住,殿下既然心里有他,也没必要为了赌气让他受委屈。”
我闷叹道:“我与左百川左知言相熟,对左无涯自然也了解几分,他喜欢会读书的儿子,那小傻子读不好书,必然也受冷落。”
思及此,我心里也不痛快。那小子娇憨,我见了他无端就喜欢,左无涯却偏不疼他,实在叫人唏嘘。
好不容易熬到初五,打算亲口问问他想要什么赏赐,李丛突然就来说,左行舟被人打了,赵北辰去卷宗库坐了半日,临走提着左行舟一起离开,不消两刻又将人送回来,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
我连忙叫李丛拿了伤药,坐上马车赶去卷宗库。
我板着脸一路疾行去了塔内,进门却不见人影,又着急上楼去找,走至四楼才见到人,彼时他正在整理卷宗,手里拿着毛笔,神色不见异样,只额头上确实起了一个大包,他本就肤白,如今更显得红肿。
我跨上台阶,走近他,沉着脸道:“赵北辰打你了?”
左行舟怔了怔,连忙又摇头。
我冷着脸问道:“他们说你被赵北辰提走,不肖两刻又被侍卫送回来,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左行舟恍然道:“我在路上认错了人,所以被打了一记,三殿下本是想带我出去玩儿的。”
我细细打量他半晌,见他语态轻松,还含着些浅笑,不像是说谎,只是路上认错人挨了打,真真是叫人哭笑不得,我叹气道:“你真是个呆瓜。”
他问道:“殿下,您要找什么卷宗,我帮您拿。”
我抿了抿嘴道:“我自己找吧。”
他淡淡应了一声,转身又去架子前整理,我垂着眼眸想了一会儿,逐步向他走去,柔声道:“今日初五,你想要什么赏?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转身望着我,摇首道:“我不缺什么。”
我当真是无奈至极,我这辈子好不容易喜欢谁,偏碰上一块硬石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哄一哄都不知如何下手。
我兀自气恼了半晌,见他今日穿着旧衣裳,冷笑挑眉道:“怎么不穿你九州哥哥给你买的新衣裳。”
左行舟看了我一眼,嘀咕道:“弄脏了,想来还是穿深色的衣裳方便。”
夏九州到底是走了,衣裳也弄脏了,我不由得心情好了起来,笑骂道:“你这么笨手笨脚,活该只能穿这些丑衣裳。”
左行舟又不理我,只自管自整理,往不同的卷宗上描朱圈。我随手拿了一本来看,问道:“你理了许多日了,到底在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