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正是他一脚踢翻恭桶,意在给这戴罪入宫的宫妃一个下马威。
钱守之在御马监当值,手上有些实权,在宫中一向是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去了势的阉人,仍念着那档子事,早年便因猥。亵宫女受了杖刑,背上打断几根骨头仍死性不改,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宫女不计其数。
他身子比芊芊矮上一截,抬着眼,眼球表面覆盖了一层白膜,极为诡异,视线直勾勾钉在女子的面庞之上:
“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对娘娘您说三道四,娘娘您放心,咱家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寻常女子,对钱守之向来是避之不及。
没有嫌憎,也有厌恶,可这一位却很安静。
瞧他的眼神,似空无一物,清清浅浅,没有情绪。
“瞧瞧,娘娘这般干净的人儿,怎能染上污臭。咱家这就带娘娘去沐浴更衣。”
他嘴上殷勤,却伸了手来,大着胆子,一点点地触碰试探:
“来,秋天风大,娘娘当心脚下的步子,且扶着咱家过去,万一踩到什么腌臜,沾上晦气,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即便此刻,女子仍然反应不大,只在他手搭在她衣袖边沿时,眸光一动,如静水微澜。
钱守之不禁更加大胆,试着更进一步,手挨向她手背,即将摸上那滑腻的皮肤。
倏地,飓大风声擦过耳畔。
“啪”!
带着倒刺的铁鞭卷上脊背,似生生剐了一层血肉下来。
钱守之被一鞭子抽翻在地,身子在地面滚了几滚。
他冷汗淋漓,痛得连叫都叫不出,冷汗混着鲜血滴落青砖缝中。
耳边划过洪亮的一声:
“天子圣驾,闲杂人等,肃静回避。”
钱守之剧痛晕眩,混浊的眸里,十多具身躯骤然沉了下去,再无一人囫囵站着。一个个,缩成颤栗的团,夹道跪迎。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震天。
“陛下——是陛下?!”
钱守之嘴大张,瞳孔骤然紧缩,仿佛即刻被抽走所有的气力。
四肢若烂泥瘫软在地,顷刻间,脸若死灰。
宫中御道不下百处。
可这一处向来幽静,御驾鲜至。
陛下今日怎么偏偏就从此道过了?!
可这分明就是御辇,他不会不认得。
十六抬的大轿,鑛金银丝,通体由名贵的紫檀木所制。
辇的四角悬着金铎,发出的声音宏亮悠扬,有着极强的穿透力。
金声玉振,雅和威严。
路中央,那一滩显眼的秽渍,令持鞭开道的宦官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