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门自内而开,走出来一位七八岁年纪的垂髫少女。
女孩瞪着紫葡萄大的眼珠子,表示:“若你寻我的爷爷杨宴,他已经仙逝了。若是寻我父亲杨实,他在大牢里。”
铃兰听完此话倒吸一口气,脑补出一段父子爱恨情仇故事。
“家中现在只有你一人?”铃兰问道。
女孩点头,不给铃兰转身离去的空隙,又上前拽拉住铃兰的衣角,阻拦她离去。
“我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求您赐一些食物充饥。”
铃兰回头看她,想起幼时孤零零流落街头的自己,心生一丝不忍。
铃兰领着女孩回到繁华的街道,她为女孩购置一些救急的干粮,便要原路折返。
路过一间绢人摊位时,女孩停住脚步,铃兰随之站在摊位前。
仔细盯瞧绢人的形象,竟与在蒲州时的她有七八成相似。
铃兰心里生出一丝怪异。
绢人创作取材都是古今闻名的仕女,她只一位无名小卒,形象不该出现在绢人行列里。
她转头环视四周,未见不寻常之人在附近出没,便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孩。
铃兰弯下腰,温和地问女孩:“想要这个绢人?”
女孩点头。
铃兰摸了摸袖口,翻出一文铜钱,问小贩:“这点可够?”
“娘子太过侮辱人。”小贩举着那文前,愁着眉说道,“钱已经有位郎君事先垫付过了,哪敢再要娘子的钱,我也不方便交代。”
铃兰笑道:“不妨一炷香后,我亲自交代。”
小贩捧着铜板,瞧见这枚铜板并非元和流通的货币,币面写有“开元通宝”四字,角落处有道兰花刻痕。
再抬起头,小贩发现铃兰与女孩早已从视野里消失。
玉匠家的女孩年纪尚小,看不出绢人的门道,只觉这绢人梳着乌黑双鬟,穿着一套梨花色薄衫子,煞是好看。
女孩高兴得甚至连干粮都忘记带回家,铃兰无奈笑着提醒她,将买好的应急干粮拿牛皮纸包好,送到女孩的家中。
杨家世代以玉石雕刻为生,但家中不算阔绰。毕竟养蚕人不能身穿绫罗,卖炭翁不能温暖过冬,琢玉者更不可能浑身珠翠。
杨家每间房门口都贴着官府的封条,更显得格外萧索。
女孩放下手中的绢人在桌面上,转头看见对着封条发呆的铃兰,便慢慢走到她身侧。
“多谢裴娘子,我家已被官府查封,一时半会拿不出什么谢礼。”
铃兰知道女孩的境遇,她给女孩买这些干粮只因心生怜悯,没有考虑过索取回报。
她摆了摆手,“这点小事不足为道。”
女孩却执意上前,从怀里拿出一块雪白玉石,塞进铃兰的手心。
“一点小物件不成敬意,还望娘子收下。”
盛情难却,铃兰不好再做推托,收下女孩的那块玉石,只道:“这样贵重的玉石,远比我送的绢人和干粮昂贵。”
女孩摇摇头,附在铃兰耳边,说道:“不贵。只是边角料粘合的赝品,我爷爷杨宴闲时随便做的,家里还有好多。”
铃兰听完此话,低头瞅向玉石打磨得光滑,手感也极为细腻,玉石里面甚至有絮状杂质。
仔细看一眼,发现那些絮状痕迹其实是切割的痕迹。这块玉应该是由无数细碎的玉屑二次合成出的。
而玉石在内部的颜色也有断层痕迹,也就是说玉石是经由过二次染色,最初的成色并非她眼前所见。
这玉石若是流通到市场上,恐怕大部分人都要上当受骗。
铃兰手心里捧着那块假玉,心中思绪万千,一晃神的功夫她走回了绢人的摊位前。
她盯着玉石发呆之际,身侧蓦地出现一只手,极快地拽走了那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