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在吼了:“拍不了就不拍了,当场退款毁片,哪怕给片也行,对方白嫖不要紧,你安全撤退以后什么都好说。在这方面我这个老板没刻薄过你们吧?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从前因为安全纠纷毁约的,我骂过你们没有?扣过你们钱没有?”
这个没得说的,谌过这人在业务水平上对员工比较苛刻,但在其他方面都很大方,在场的摄影师们都摇了摇头,“没有,老大你一直都很包容”。
谌过“咣咣咣”地拍桌子,发出最后一次警告:“都给我记清楚了,任何情况下都要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我是你们的老板,不是你们的监护人!再犯这种低级错误,卷铺盖走人!”
满办公室人噤若寒蝉,从来没见过老板如此暴躁地骂人,一个个地甚至担心老板会不会突然挥起拐杖暴揍他们,实在太吓人了。
谌过一顿爆发后,给那摄影师姑娘发个红包就走了,云老板无奈地拍拍青晓的肩:“体谅点吧,病人脾气就是大,这架着拐过来骂你们一顿也挺不容易,以后多注意。”
*
天气一天天的冷下来,谌过总是摇着轮椅在庄子里四下里逛逛,带着个素描本子找个有太阳的地方写写画画,或者拿手机随意拍一些东西。
可她始终都静不下来。
旧手机虽然丢了,但她有云盘备份的习惯,所以新手机里什么都有。当她拿着手机拍东西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进到相册里去看那些照片和视频。
那是她和关佳颜一起度过的许多个普普通通的一天。
日期最近的一张是她去张掖的头一天,关佳颜已经努力哄好自己不再跟她闹了,那天她也是专门调休在家陪她,问她中午想吃什么,关说想吃土豆炖牛肉。
以前她削土豆都是用厨房刀削的,后来关佳颜说可以尝试着当个削皮小工,这样以后等谌老板工作一天下班回家特别累的时候,她就能削个苹果给谌老板补充能量,所以厨房里就多了个削皮刀。
她还记得她拍下那张照片时的情景,关佳颜坐在马扎上,一边拿着削皮刀仔细地削土豆皮,一边得意地跟她炫耀:“谌老板,你别小看我,我能削得特别干净。削过皮的土豆瓤,跟土豆皮的手感不一样。不管新老土豆我都能摸出来。”
她拍完照片后还笑着过去亲了一下关佳颜。
她继续翻那些照片,看着那些定格的某个瞬间,脑子里像播电影一样自动匹配当时的场景。
有一次关择菜,摸到一只特别迷你的小蜗牛吓了一跳,然后一用力直接把蜗牛捏死了,这坏心眼儿的小瞎子竟然偷偷在她身上蹭手。
关新学会了一首歌,特意把吉他背回家给她独家演奏。
再往前翻,可以看到关掩在大槐树的花团里沉醉地嗅探着花香。
生日餐那天,关踩烂掉的鲜花……
春节时关家兄妹跟方眉和谌江戎一起打扑克。
……还有关佳颜在草原上像只嘎嘎叫的鸭子一样快乐地奔跑着笑着,坐在阳光下的草卷子上唱歌……
为什么不能坚持下去?
就算那些快乐时光是表面假象,你凭什么不信我总有一天会让那些都变成真的?
谌过想不通。
云老板来看她,表情很不好看:“你又变回以前那副不苟言笑,看谁都像欠你五百万的死样子了。”
谌过面无表情地盯着房檐,对着耸出房顶的柿子树“刷刷刷”地画,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以前很爱笑一样。”
云老板在边上给她投喂小点心:“以前你也不爱笑,但这个以前,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了。”
“你自己没发现吗?认识桂圆后,你总是在笑,别说你们公司,就我公司的人都说谌总比以前和蔼可亲了呢。”云老板伸手摘掉落在谌过头上的一枚枯叶子,“都十一月了,桂圆找过你吗?”
谌过脑子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地想,过去这一年她总是在笑吗?
应该是的吧,因为佳颜看不见,所以她总是笑出声来,好像自己很爱笑一样。但她每次都笑的时候,也都是真的开心。
“没有,一次都没联系过我。”
“那你联系她了吗?”
谌过自嘲地从鼻子里哼笑两声:“我没有脾气的吗?”
云老板摊摊手:“谁敢说你没脾气啊?上回因为自己人被打的事儿,一顿暴跳如雷,发那么大火把青晓快吓死了,一屋人都不敢出声儿。都以为你是因伤暴躁,你员工要是知道你是因为失恋无处发泄才揪着他们撒气的,不得笑死你啊。”
谌过恹恹地翻了个白眼:“桃子你别惹我,不然我连你也骂!”
云老板识趣地闭嘴。
世界太吵闹了,听什么都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