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怎么了?”周博雅身高腿长,说出的话仿佛是从头顶飘下来的。此时他倾着身子,皱着眉打量着郭满的那只脚,并未注意到郭满身边的赵琳芳在看到他的瞬间,身子骤然绷紧。“可是扭了?”郭满正愁甩不掉这表妹,周公子这时候过来,真是深得她心。仰起脸,她方才还一脸得体的假笑,这立即就换了一脸可怜的表情。变脸之快,叫身旁赵琳芳瞠目结舌。利索的嗓音此时也黏在一起,糯糯的,显得特矫『揉』造作:“……嗯,方才滑了一下。”这般说着,站得笔直的身子就一软,靠到双叶的身上。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周公子嘴角就没忍住抽了抽。……这小丫头片子!心里如何想,面上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周博雅脚走过来,脚下就是那一摊冰。郭满滑了一下,上头还留着印子。周家的每一处都配有有专门的下人照看打扫,长廊也有洒扫的小丫头。屋外的雪下得大,天儿确实冷,打扫的小丫头不知猫去哪儿躲风了。这处水积了浅浅一小摊,自然要结冰。周公子的眉心柠出浅浅一个结,轻斥道:“怎地这般不小心?”嘴上斥责郭满不小心,话里却不掩饰心疼。郭满低下头,一幅乖乖受训的小媳『妇』儿模样,看得一旁赵芳琳主仆羡慕得不得了。赵芳琳主仆满腔的酸意,周公子是没心思去在意的,此时心神全在自家小媳『妇』儿又伤着这事儿上。小丫头莽撞得很,昨儿才扭了腰,今日又扭了脚。三天两头受伤生病的,弄得周博雅都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沾了什么晦气。不过此处冰结得薄,不仔细瞧确实不易发现。是洒扫的下人不经心,也怪不得郭满。他于是弯下腰,打横将郭满抱了起来。“这鞋子回了院子就丢了吧,叫绣娘给你做新的。”郭满已经习惯了他动不动就抱她,周公子一抱,她的两只胳膊就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天儿冷之后,她又养出了个闹人的坏习惯。一靠着周公子就跟抱住了火炉子似的,特别喜欢贴着他,从他身上吸热气。此时冰凉凉的脸就跟狗皮膏『药』一般贴到了周博雅的颈窝,温热透过周公子的皮肤传过来,又暖又香,舒服得她一双眼睛直眯。软软的脸颊肉跟糯米团子似的,冰得周公子十分无奈。他倒是想叫郭满别闹,毕竟还有外人在看着,然而郭满的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实,根本不知道羞耻是何物。反倒周公子自己顾忌着在场有外人在,不能下郭满的面子,斥责的话全咽下去,什么也没说。赵琳芳眼里却看不到郭满,她的眼里只剩下周博雅一个人。离得越近,她就越感觉周公子生得极俊,芝兰玉树,丰神俊朗,宛若神祗。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越来越快,仿佛随时都要从嘴里飞出来。这时候的赵琳芳主仆倒是难得的心有灵犀。看着他,心里都在感慨周家表兄端从面上看着高不可攀,内里却如斯温柔,当真世间少见的良人。赵琳芳发觉自己看对了人,喜不自禁。若非这是在外头,她的脸都要烫起来。……这样的谦谦君子,胜过世间庸俗男子无数,才是最配她的良人。“表兄……”她松开小枫的胳膊,上前一步,盈盈地下拜屈膝福了个礼,端得是好一番知书达礼仪态万千。抱着人,周公子垂眸瞥着身前两步远,正垂眸敛目与他见礼的表妹赵琳芳。只见她一举一动柔顺而美态。就是比照着宫廷礼仪最严格的标准,她也丝毫不差,仿佛要尽情展示着女子的柔情。然而周公子见了却只淡淡点了头,请表妹莫要多礼,快起身吧。然后,抱着郭满转身就走了。……这就,就这么走了?赵琳芳整个人都僵直,她如此仪态万千,落落大方,表兄可是没看到?廊下四面窜得冷风呼呼地吹,吹得她脸上都开始发麻,她似乎也没感觉到。显然是完全没料到她的柔情似水,周公子竟半点不欣赏。小枫也愣住,眼睁睁看着周博雅郭满夫『妇』走远。主仆两在冷风里站半天,在一阵寒风夹杂雪粒子吹过来,传来不远处细碎的说话声。仔细听就能听到,那清淡淡的男声低低的呵斥声。他在叫他怀里的郭满别哪冰手贴他,再淘气,他就把她丢下来。然而嘴上这么说,他抱着人的手却稳稳当当。风雪中夹杂着软糯的女声,花言巧语地哄着狡辩着,当真比什么都恼人。……周家这年的大年夜与往年一样,小辈们与长辈先是用了年夜饭,而后便是请了京城最负有盛名的教坊名伶以及口技者上门献艺。说来大召的宴客或节日礼宴虽配有丝竹之声,却还没有兴起戏剧,更别提系统完备的各类戏曲。此时名伶所弹唱的调子都是听不出起伏的平调,绵绵之音。倒是口技表演十分精彩,飞鸟虫鸣商贩走卒,像模像样,听得郭满这个土包子津津有味。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大公主方氏他们早已去歇息了。天儿太冷,上了年纪的长辈们熬不住。如今坐在花厅里的都是府上的小辈,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说话谈心,嬉嬉笑笑。这期间,周钰敏的一双眼睛就总要瞄郭满。越瞄她面上的羡慕就越浓,小嘴翘着都能挂灯笼了。周钰敏心想着,苏太医果不然是大召最厉害的『妇』科圣手。嫂子那么单薄的身子被他那么一调理,就调理得胸是胸,『臀』是『臀』。比仙丹灵『药』还神,真是羡慕死个人了!丝毫不知敏姐儿想什么的郭满察觉到她的视线,扭了头却咧嘴就冲她笑。敏姐儿也立即回她一个咧嘴笑。傻乎乎的模样,直看得她身旁周钰灵噗呲一声笑出来。敏姐儿不晓得她笑什么,歪着头与自己亲姐姐夸嫂子生得好,从头跨到脚。那副艳羡得不得了的口气,叫一旁的娴姐儿都注意到了。淡淡收回正看台上那琴师的指法的眼睛,娴姐儿不由的挑了眉:“前嫂子谢四那才叫长得好,艳若桃李,丰『乳』肥『臀』,怎地就没听你这小丫头赞过一句?”提到谢思思,敏姐儿不喜就摆到脸上:“谢家的那个才不好看呢!一脸刻薄相!”她这话说出口,就被自家亲姐姐给拍了一巴掌。周钰灵脸拉下来,十分不喜她学这背后说人的恶习。周钰敏被拍得手一缩,也意识到自己嘴快,把心里想得给当众说出来。抬眼对上周钰灵警告的眼睛,她有些悻悻地嘟起了嘴。灵姐儿教训了,娴姐儿便没再说什么,把眼睛转向了郭满。郭满不知不觉中,将面前的一盘吃空了。娴姐儿眼睁睁地看着她,腮帮子就没消停过。案几上摆着的几样菜品和点心,都快叫她给吃空了。娴姐儿不由地啧了一声,真能吃。后院都是女眷,长辈们早已回屋,其实也就周家几个姑娘在。周家姐妹自幼读书习字十分严格,就是小小年纪的周钰敏,肚子里墨水也不错。郭满这个诗书上只学了个皮『毛』,跟几个小姑子聊不到一块儿,坐下来要么吃要么发呆。如今肚子塞满了,她自然就发起了呆。周家这戏台子搭在宴客厅的屋里,隔绝风雪。郭满盯着台上弹琵琶的伶人,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这梳洗突如其来,她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这么发愣地盯着上头人瞧。弹琵琶的伶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一紧张,当下就错了一个音。只见那姑娘吓得脸都刷地青了,仓促地跪下来就请罪。说实话,郭满完全没听出来差别。伶人突然就放下琵琶跪下来,她都不知道为何。扭了头见周家几个姑娘都看过来,眼睛幽幽的,一旁的赵琳芳眉头更是皱了起来。郭满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方才弹错了音。在座没有长辈,自然身为长孙媳的郭满身份最大。她有些无奈,摆摆手表示无碍。那伶人无措地看看其他人,周家几个姑娘都不是个爱计较的『性』子,默认了郭满的话。伶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忐忑地爬起来,抱着琵琶又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吃饱了就困,这是人之常情。郭满吃多了,耳边在听着伶人毫无起伏的曲子,两只眼皮沉得仿佛有千斤重。这吃饱了就睡的德行,看得周钰娴姐妹几个好笑不已。赵琳芳心里却在鄙夷郭满,鄙夷她又懒又馋,上不得台面。还是娴姐儿见郭满实在困,打发了下人去告诉上头一声,献艺到此为止。司教坊的班主吓得不轻,以为伶人犯错惹恼了贵人,连声地跟周家管家请罪。管家无奈,给他指了账房的路。班主惴惴不安地出周家后院到了账房处。等领了丰厚的报酬,意识到并非犯错惹恼了周家才慢慢放下心。这日夜里,郭满又做梦了。她已经很久没做过这样的梦,两个自己。梦里的两个郭满,虽然都叫郭满,却长着两张不一样的脸。一个是她如今的模样,另一个是她曾今的模样,丰润玲珑与骨瘦如柴同时出现在这个怪异的梦里。丰润玲珑的郭满如影随形地跟着骨瘦如柴的‘郭满’。眼睁睁看着她从撞柱子抢亲事,到战战兢兢地十几台寒酸的嫁妆嫁入周家,再到洞房花烛夜。明明该一起上榻,可自卑的‘郭满’却不敢靠近天神一般的周公子分毫,甚至连交杯酒都不曾与周公子喝。次日一早,一夜未眠的她带着双喜双叶就十分自觉地搬到耳房去住。自此与周公子分房而睡,甚少交集。郭满飘在半空,见周公子将所有的都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他冷眼旁观。这个梦漫长而诡异,郭满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周公子漠然的态度,两人浑浑噩噩的相敬如宾。如此一年之后,骨瘦如柴的郭满就在一场风寒中咽了气。‘郭满’咽气之后,她突兀地就醒了。一睁眼,近在咫尺的是周公子一张红而润的唇。唇珠微微翘着,仿佛在引诱她亲吻。郭满忆起梦里的一切,忽然有种不真实感。周公子虽说『性』子疏淡却并非那样冷血漠然的人,她郭满更是个不知自卑为何物的凑表脸,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结果?,!这个梦,实在是太诡异了。心里觉得古怪,她于是张嘴就咬住了面前人的唇珠。周公子眼睫抖了抖,慢吞吞地睁开,眼里还带着几分不清醒的懵懵然。“……满满?”刚睡醒的沙哑,能撩得人耳廓发麻。郭满含着他的唇珠,含含糊糊地笑:“夫君,恭祝你新年事事如意。另外,自今日起睁开眼睛起,妾身就十六岁啦!”周公子的眼睛渐渐清明,眼底染上了丝丝缕缕的笑意。他刚要说话,口中就钻进来一条灵活的小鱼。活灵活现,带着丝丝的酥麻从唇齿间游走到舌尖。周公子想追,却根本追不住,反倒被她勾着舌尖闹腾得呼吸都粗了起来。一大清早的就这么闹腾,周公子遭不住,强行把人从身上扯下来。狼狈地只穿着亵衣便逃下了榻,一阵风地刮去了屏风后头。隔着轻纱帐与帷幔,那里先是有淅沥的水声,渐渐的变了味儿,传来男人低沉而暧昧的喘息声。周公子昂着头慵懒地倚在软塌上,嘴唇微张着,白如玉的脸颊染了醉人的薄红。他心里如今为自己特地等到初六才动郭满感到深深的自作孽,不可活,但却还莫名其妙地就是坚持着没动。此时咬牙切齿地想着:初六那日,有那小丫头好受!郭满被屏风后头的声音弄得头皮发麻,此时趴在床榻边缘,终于有了点真实感。看,梦就是梦,跟现实完全不一样。周公子非但不冷血还十分温柔,这个才是现实。莫名其妙悬起来的心,此时放了下去。郭满就:()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