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摇摇头,而后说:“侯爷今夜怕是见不着陛下了,如今宫门已经落了锁,侯爷怕是出不去,这后头偏殿有能住外臣的地方,老奴之前就已经让宫人收拾出来了,侯爷今晚先歇息,有事明日再说吧。”
也只能如此。
因韦焱偶尔会留臣子到御书房商讨事宜,若是过了出宫的时辰,就会让对方宿在宫里,因而单有一间宫室常年空着。
燕淮和宁知非到的时候,宫人们已烧好炭火,被褥也准备妥当。
“陆相怎么会……”待宫人出去后,宁知非开口问道。因为到底是在宫里,怕隔墙有耳,宁知非声音压得很低,也并没有把话问全。
燕淮摇头,拔了宁知非头上玉簪:“今天赶了这么久的路,早些歇息,有些事,明日问了陛下也就清楚了。”
还有一些想问的话,但不能在宫里说,宁知非就不再谈正事,坐在床榻边,冲燕淮笑道:“今儿在车上睡了这么久,入夜反倒不想睡了。”
燕淮边替他解开腰封和外袍边说:“睡不着就躺着眯一会,这是在宫里,别勾我。”
宁知非抱着肚子,使坏地朝燕淮眨了眨眼睛:“侯爷好不讲理,我就说了句睡不着,侯爷就把持不住。”
燕淮伸手握住宁知非雪白的脚腕,欺身而上,顾着他的肚子没敢压过来,只虚虚地凑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后立刻直起身子,揉了揉宁知非因为怀孕变得肿胀的脚踝。
“不困就先不睡,你躺着,我替你揉揉腿和腰。”
宁知非侧身躺下,背对着燕淮。
“你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燕淮说。
“侯爷不喜欢?”宁知非问。他决定了要做站在燕淮身边的爱人,人前跟从前一样,人后就开始不再把自己放在低处,因此不再谨小慎微,自然跟以前不一样。
“喜欢。”燕淮笑起来,眉眼弯着,“但我贪心,总想着若是早十几年你就这样,该有多好。”
宁知非没做声,因为他知道,即便重来一次,这十几年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如果不是这大半年来,发生了太多变故,又偶然得到了萨满的保证,他到死也不会改变和燕淮的相处模式。
他怎么能把自己爱的人拽入荆棘,让对方被迫承受他身上的重担?
“侯爷!”宁知非翻过身面对着燕淮,佯装生气地说道,“你把阿薇吵醒了。”
燕淮摸向宁知非的肚子,果然感受到了阿薇的拳打脚踢。燕淮戳了戳宁知非肚子上被顶起的凸起,弯着眉眼说:“我替你教训过它了。”
宁知非起身,一手环住肚子,一手揽住燕淮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侯爷,困了,咱们睡下吧。”
“刚不愿意睡的也是你,现在要睡的也是你。”燕淮捏了下宁知非的鼻尖,起身去更衣。
“我刚故意逗侯爷的。”燕淮解袍子的时候,宁知非顺手把帐子解开,靠近燕淮,压低了声音说道,“假公主就是萧宁嘉,陆相身死,你一定想办法劝她配合朝廷。若陛下动了杀心,也请侯爷劝住,为我阿姊留条生路。”
燕淮一愣,下意识攥住宁知非的手,说:“放心,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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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焱看着陆纪名在自己怀里断的气。
毒酒发作起来很快,但也着实痛苦,陆纪名的血吐了韦焱一身,韦焱像浴血杀敌的将士,身上沾的却是爱人的血。
“啊———”在陆纪名断气的瞬间,韦焱近乎咆哮地叫了出来。
不甘,愤恨,不解。
他对陆纪名的怨与恨,瞬间如暴风骤雨一般扑面而来。
他没想到陆纪名会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屈身于自己。如果知道……如果知道,韦焱想了想,算了,没有如果。
这杯毒酒,暗藏了他心底深处某种不想宣泄的恨意。他以为陆纪名不会喝,所以让人准备了无解的鸩毒。它就像自己对陆纪名的恨一样,货真价实,摆在那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但没想到陆纪名喝了。
可韦焱没想让陆纪名死。
爱也好,恨也好,仍旧想让他活着,他不在了,爱恨都没有了放置的地方。
陆纪名临死前,靠在在自己怀里,细细地跟他讲关于陆栾的一切,好像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多爱陆栾一点点,不至于等他一死,陆栾就彻底无依无靠。
他还求自己放过他的义女,那个被他放出来当鱼饵的假公主。
陆纪名说那孩子是个可怜人,无依无靠的,全心全意信爱重自己,盲目地顺从自己的话,所以被利用,并不是自愿的。
听了这些话,韦焱想的却是,他始终不愿意相信我。
从前不愿意相信自己爱他,现在不愿意相信自己会爱他们的孩子、会放过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