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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森先(第2页)

李公廉得之,杖数十,肉溃烂,乃押赴阊门立枷,顷刻死。有奸僧者以“吃菜事魔”之术,煽致良民,居天平山中,前后奸淫无算。今微行至其所,尽得其状,立收之,亦杖数十,同子玠相对枷死。当时子玠所演“会真”红娘,人人叹绝。其时以奸僧对之,宛然法聪,人见之者,无不绝倒。

按:“吃菜事魔”者邪教之一种,不知何方神道,终归汤斌所扫荡的淫祀之一而已。奸僧法名三折,或作三遮,事迹虽不详,但清初类此者甚多。明亡以后,遗民志士,或隐于岩壑,或隐于市,遁入空门者尤表表可征。梅村诗集中与方外酬唱之诗甚多,泰半为旧时相知。因为如此,清初对佛门特致一番尊敬,而奸僧遂得借以为奸。如石濂事:

我国东南各省与欧洲通商自粤始。其奏许通洋舶立十三行,便中外人贸易者,则在康熙中。其时,两广总督为吾乡吴留村兴祚。然吴未督粤前,有所谓石濂和尚者已私与洋舶通贸易,故粤之通商,石濂为之魁。

石濂名大汕,本苏人,徐氏子,幼无行,为画师沈朗倩外嬖。沈以画名于时,石濂亦师其技,龚芝麓鼎孳一见,大激赏之,遂弃沈而从龚,言者仍谓以色事也。后流转入粤,自称浪觉师,居粤西门外长寿院。不剃发,不诵经,室中不置钟磬瓶钵,好大言,专结纳。又尝至安南,走交趾,以祈雨立验眩其国人,大书榜揭于市,曰:“出卖风云雪雨。”于是募资修长寿院,粤人安南人辇金助之。

院成,穷极土木,结构壮丽,梁上书“大越国建造”字,以歆安南人。所行益不检,明僮妖娼相征逐,其所以媚事诸贵人者,一以多金,一以擅作秘戏图。浸乃与外舶通,遣其徒众运售货物于海外,名闻京师,虽王公贵族亦无不称石濂。尝占飞来寺田七千亩,寺僧咸不敢与之讼。

大汕善画人物,曾为陈其年画《填词图》,款作“岁在戊午闰三月廿四日为其翁维摩传神”,自署曰“释汕”。字作隶书,颇可观。

但黄秋岳以为大汕既富,乃思以文字缘饰。《花随人圣庵摭忆》又记:

石濂既富,乃思以文字缘饰之,于是谋与诸名士游,窃其所作,攘为己有,不得者饵以金,无何《离六堂集》刻成。为揄扬者谓为唐之贯休齐己,宋之参寥、蜜殊复见于今。

又自念为僧必富通梵筴禅悦,乃请人著一书,言《五灯会元》之误,一时名士乐为代笔,盖酬金较丰于鬻文。予闻当时粤屈翁山、梁药亭皆与石濂交,故《离六堂集》多窜入翁山诗,后翁山与石濂相失,致书诘其偷诗,又作《花怪篇》丑诋之。

按:《花怪篇》,旧刻翁山文尚载之,则可见石濂之狂妄,石濂亦取翁山《军中草》,谓其中有违碍,将以出首,翁山怒,始与绝。不数年,石濂卒为名士所劾治,发难者潘稼堂也。

初潘通籍后,久闻石濂名,晚岁游粤,姑往拜之,瞰其虚实。石濂不知潘之名,相见殊落落,不以时答谒,稼堂怫然,以书斥之,石濂倔强不相下。潘遂举石濂少时无行及私通洋舶与一切交通隐秘事,又摘所刻《五灯会元正误》之悖谬语,作《救狂砭语》一卷,刻而播之。

又两致书,盛相折辱,石濂昧昧仍不礼,后纳人言,谓刻书在于索诈。稼堂既去粤,归途遇吴留村之广东按察使任,乃以《救狂砭语》赠吴,面数石濂之过恶。吴纳之,甫莅官,即亲诣长寿院逮治,院中钟表象牙以暨鸦片之属堆积如山,优伎列屋居,以禅房为窟穴,一时皆籍没入官。留村将置石濂于重典,而营救者众,卒减轻其罪,递解还吴,下狱终其身。

黄秋岳论艺文、谈故事,以精审著称,此记则失考而偏颇,殊有未谛。如谓潘稼堂归途过吴留村之广东按察使任,乃必无之事。吴留村名兴祚,原籍浙江山阴。父执忠负贩辽东,后入礼亲王代善幕府。代善领正红旗,吴执忠因转于正红旗汉军。吴兴祚以贡生授萍乡知县,有治行,晓智略,康熙十七年即任闽抚,二十年擢粤督,二十八年二月去任,从未任广东按察使。大汕被捕,事在康熙四十三年,而吴兴祚已殁于七年前,两者渺不相关。

大汕事,邓石如《清诗纪事》中所记,较黄记为详实。邓石如藏有顺治、康熙时人诗文集七百种,较之当时有名藏家,如南浔刘氏嘉业堂等所收,自谓“大约绝无仅有者五六十种,可遇而不可求者五倍之”,足征名贵。

邓氏藏书极有用处,可发历史大公案之覆者,如所藏《皇清通志纲要》手钞本,为圣祖第八子胤禩独子弘旺所撰。透露皇十四子原名胤禎,即雍正接任后,避御名胤禛之讳,所改之名。而当时诏谕称皇十四子为“大将军王”,证明胤禎在康熙时即已封为“恂郡王”。凡此种种惊人的记录,不独可以认定皇十四子确为圣祖所选定的皇位继承人,而相传隆科多改圣祖朱谕“传位十四子”为“传位‘于’四子”,亦信而有征。

原来皇四子名胤禛,“传位十四子胤禎”,改为“传位‘于’四子胤‘禛’”,添加笔画,固甚容易。雍正后来以避音讳为名,改皇十四子之名胤禎为胤“禵”。复以御名避讳应增减笔画,乃改“禛”为“禎”,既夺同母胞弟之位,复夺其名,用心奸巧,无与伦比。

雍正为灭夺位之迹,修改实录、大收,历乾隆数十年而未已,乃天壤间竟尚有其书,康熙崩于畅春园之日之真相,不可谓冥冥中并无公道。可惜邓石如虽存此钞本,竟未印行,自红卫兵造反,大陆文物,空前浩劫,此一钞本不知犹在人间否?

邓石如作《清诗纪事》,本黄宗羲“以诗证史”之说——言必有据,其记大汕云:

释大汕,字石濂,吴人。曾灿以为九江,沈德潜以为嘉兴,皆非。本姓徐,或金或龚,则托言也。康熙初,主广州长寿庵,夺飞来寺为下院,岁收租七千余石。下海兴贩,益称富厚。工诗及画,有巧思,制器精美。喜结纳名士,尝为吴绮身后刻集,与屈大均龃龉,大均作《花怪说》诋之,事在康熙三十年辛未。

后与潘耒交哄,耒作书责其妄。并致书粤中当事,及梁佩兰,毒骂大汕甚厉,刻为《救狂砭语》,大汕以为讹诈,亦刊布《惜蛾草》以相抵谰,事在己卯庚辰间。

后大汕为按察使许嗣兴擒治,押发出境,至赣州,止于山寺,皈依者众。为巡抚李基和逮解回籍,死于常山途中,则甲申乙酉间事。据此集楼居漫兴诗,有“七十披缁老”语,殁年当七十以上矣。所著《离六堂集》十二卷刻于辛未,削大均所作序,凡与大均投赠之作,亦去其目,绝交后所为也。

与大汕交谊不终者,不独屈翁山、潘稼堂,尚有王渔洋。《中华艺林丛论》收不署著者姓名文一篇,题为《大汕和尚与王渔洋》:

王渔洋奉命到广州来祭南海神,到广州后,常与梁药亭、陈独漉游长寿寺。这时长寿寺在大汕的经营下,已成为广州名胜之区,具池泊园林宫室之胜。渔洋在《广州游览小志》里,曾大赞大汕“营造有巧思”,且手写楹联赠大汕,文曰:“红楼映海三更日,石涧通江两度潮。”

时适朱竹垞、徐菊庄、潘次耕诸人,先后到粤,渔洋不止一次在长寿寺设宴,为文酒之会。渔洋与大汕的感情,亦于这时候最为亲密。渔洋在《游览小志》中,也屡次提及大汕,并称之为“能诗善画”,颇致推许。

可是,渔洋离粤北归后,突然对大汕憎恶起来了。他在《香祖笔记》卷九中,再提到大汕时,竟是这样写着:“近吴湖州园次游广州,有僧大汕者,日伺候督抚将军诸监司之门,一日向吴自道酬应杂逐之苦,吴笑应之曰:‘何不出了家?’座上客皆大噱。”

“吴湖州园次”者吴绮,字园次,顺治年间奉诏撰《椒山乐府》,即以杨继盛(椒山)之官官之,由中书擢为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时人所谓“曲子得官”,为唐宋以来所未有。康熙五年出为湖州府知府,因风雅好事而失官,从此游食四方,殁于康熙三十三年。所著《林蕙堂全集》二十六卷,由大汕出资刊行。渔洋举吴绮的幽默语相调侃,似稍欠忠厚。大汕不以吴绮相戏为忤,于其身后为刊遗集,则其人亦自有可爱之处,转觉其人品比潘稼堂犹高一筹。邓石如为大汕辩护云:

其诗清丽,大均以为剽窃。借诗乞句自昔有之,眼前景物,遣辞命意,暗与古合者,亦常有之。大汕固亦列举大均诗之同于太白者矣。如以偷论,则自非阿罗汉,谁能免于偷乎?惟集中《河泽行》《地震行》《剿贼行》诸篇,悲愤乃同于儒生,何也?《离六堂近稿》一卷刻于壬午,老髦及之,不事别择,精粗并陈,未免自累其书。耒之起衅,或云致饩不丰,两书二万余言,竟不惮烦,涉及彼教传法之争,可谓多事,皆刻入《遂初堂集》,后乃删之。

王渔洋之轻诋大汕,据前引文的作者考查原因是:“大汕在海外捐募,得款甚多,有人觊觎他的财富,诬他在海外与志士交通,密谋反清。后来大汕下狱,虽然与此事无关,但难保不是地方大吏想要治他叛逆之罪,却找不到证据,因而以他事罪之。当流言传到王渔洋耳中时,他想起以前与大汕交游,往还密切,就不免畏惧,怎样才能免被牵连。那只有把他痛诋一番,以见自己并非有心和他要好。”

果如所言,则潘稼堂之“毒骂”大汕,动机或亦为此。潘为顾亭林入室弟子,受“牵连”的可能性过于王渔洋,则“畏惧”亦必更甚,无怪要毒骂了。

当时为大汕抱不平者甚多,如方贞观《过长寿庵》诗:“野性自应招物议,诸奴未免利吾财。”杭世骏诗:“纷纷志乘无公道,缔造缘何肖此翁?”但大汕的行径,自亦颇有可议之处。邓石如却为之作恕词云:

大凡红襦蓄发,竟体芗泽,买优伶,作秘戏图,祈而止雨,出招帖曰:“石头陀有些风雨出卖。”役鬼招魂、医卜星相,甚至依附势要,以财货奔走人,交通海国诸轶轨之事,务在惊世动众,皆由才情奔放使然。

大汕虽儇薄,毕竟还未到勾引良家妇女的程度,所以被捕后有人为之鸣不平。至于李森先所杀三折和尚,罪有应得。此外,李森先摧折豪强,尚有数事:

有一金姓者,为宰相金之俊宗人,恃势横甚,而家亦豪贵,为暴甚多。前有杀人事未白。李公既来,复聚全吴名妓,考定上下,为胪传体,约于某日,亲赐“出身”,自一甲至三甲,诸名妓将次第受赏。虎阜,其唱名处也,将倾城聚观。公廉得之,急收捕,并讯杀人事。决数十,不即死,再鞫,毙之。欢声如雷。

金案实为冤狱。褚人获《坚瓠集》载其事云:

顺治丙申秋,云间沈某来吴,欲定花案,与下堡金又文重华,致两郡名姝五十余人,选虎丘梅花楼为花场,品定高下,以朱云为状元,钱端为榜眼,余华为探花,某某等为二十八宿。彩旗锦幰,自胥门迎至虎丘,画舫兰桡,倾城游宴。直指李公森先,闻而究治,沈某责放,又文枷责,游示六门,示许被害告理。下堡有严五,于鼎革时取又文饷,已而又文告官,置严五于狱,严妻顾氏因赴诉,刎于直指前。李公杖毙又文于狱而释严。松陵徐崧《花场即事诗》云:“自是云岩色界天,绮罗箫鼓日纷然。骚人竞欲题红叶,冶女私曾寄白莲。似欲酒浇歌舞地,何如粉饰太平年?无端一夜西风起,叶落枝头最可怜。”

结句指金又文杖毙。如褚人获所记,金又文本属无辜,徒以严妻自刎,因归罪于金又文。定花案即后世之所谓“花榜”,此风起于明朝嘉靖、隆庆间,至万历末年以后,大见盛行。贤者亦为,如“明末四公子”之一的方密之,亦曾主持过花案。

丙申为顺治十三年,苏州大劫以后,犹待振兴,金又文定花案,亦是繁荣市面之一助。李森先干预其事,已有不当;小题大做,更可不必。只看金又文戴枷游街,许民申告,而只严五一案,况其曲本不在金,严妻刎于李森先之前,未始非抗议狱中无人道。或者李森先以煌煌告示,唯此一案,则游街放告,近乎无的放矢,因出以酷烈处置,自掩其轻率之迹。凡以清廉明察自矜者,每有此种过当或不近人情的举动。李森先当是赵申乔一流人物,较之汤斌、陆陇其、于成龙等,境界大有高下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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