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戈尔的眼皮跳了跳,这是他第一次详细听勒罗伊被救那天的事。
尼柯继续道:“他安安静静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侧翻的车子、炸弹、火和浓烟,像冬天池塘里孤零零开的一朵荷花似的。”
芬戈尔知道自己不会听到什麽好的事情。
尼柯:“我拿斧头拼命砍固定住铁链的那个地方,他用口型在跟我说话。”
芬戈尔心颤了颤:“他说什麽?”
尼柯:“我凑近了才听到他用气音说,别救我了。”
尼柯:“我一直以为我听错了,他说的那麽小声,奥斯本和米哈伊尔在外面大喊来不及了,整个车子又闷又热,我跟勒罗伊被烟呛得一直咳。”尼柯看向勒罗伊,“今天我才确定我当时没听错,他早就想死了。”
蝴蝶影子
勒罗伊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纯白的房间,他第一反应是:这也太像医院了,不像是他会构建出来的世界啊。然后他听到床边的芬戈尔惊喜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在现实。
勒罗伊的第一感觉是很烦。他曾经很害怕芬戈尔,怕芬戈尔电他、上他或者掐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他连死都不怕了,那些疼算什麽,芬戈尔便不再让他感到恐惧了。他只觉得大惊小叫的芬戈尔很烦,很吵。他想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看到芬戈尔,动了动手才发现他两只手腕都被束缚带绑住了。怕自己又自杀吗?
勒罗伊感觉自己越活越差了,一开始还能拖着铁链在房间里走动,后来可以自己决定或坐或卧,现在被绑在床上只能终日平躺着。
他不再幻想了,他已经进不去幻想世界了。偶尔在心里想想事情,大部分时间什麽也不想,一片空白。他感受不到周围发生了什麽,他不想看、听不清。
他有这个症状很长时间了,可能从他再次回到最初被囚禁的休息室时开始的。他能听到有人说话,但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麽,耳朵一直嗡嗡嗡的,像塞了团棉花,又像是在水下听岸上的人说话。
勒罗伊每天稍微有点记忆的时刻就是一日三餐的时候,无论多忙,芬戈尔饭点準时拎着食盒报道,监督他吃饭、喝水。
芬戈尔殷切地把饭喂到勒罗伊嘴边,勒罗伊偏过头,不想吃。
芬戈尔温柔地笑了笑,手上并不温柔地掐他脸颊,逼他张开牙关,把勺子伸进他嘴里。迫于芬戈尔的淫威,勒罗伊不得不吃。
勒罗伊吃了几口又扭头,芬戈尔猜他刚醒来胃口不好,可能吃不下了,没有再逼他。虽然勒罗伊不能说话,但芬戈尔觉得他也挺好懂的,看他的肢体动作就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麽。
原来要兼顾工作和勒罗伊也不是什麽难事,只要他抱着必去的决心,很多工作上的事没他想的那麽紧急,不至于连顿饭的功夫也等不了,之前他怎麽就做不到呢?
芬戈尔在饭点和晚上来,白天四个朋友们轮流来。勒罗伊不是个好病人,有时候勒罗伊见朋友们苦口婆心地对他说了很久,他凝神认真听,他们说他病了才会有轻生的念头,要吃药。但当时他是真的感觉活不下去了,他的感受是真实的。碍于他的身份,医生护士不敢对他用强,于是芬戈尔又多了个监督勒罗伊吃药的工作。
晚上芬戈尔会睡在他旁边的陪护床上,勒罗伊没印象芬戈尔有没有趁机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吃饭他都记得,这麽大的事他应该不会不记得吧?哼,难道芬戈尔转性了?
被束缚带绑着非常不舒服,比起手铐,会让人産生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正常的感觉。勒罗伊盯着赫维,他两手分开绑在床的两侧,手还盖在被子下,他连用手语叫赫维解开自己都做不到。
此时正值秋老虎发威的时候,赫维注意到勒罗伊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他站了起来:“我帮你擦一下。”
赫维去卫生间拧湿毛巾,先帮勒罗伊擦了擦脸,他顿了顿,掀开了勒罗伊的被子。
勒罗伊的朋友们来看他的时候,芬戈尔都会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但看到赫维掀开勒罗伊被子的时候,他没忍住提着食盒闯了进去:“你在干什麽?”
赫维很自然地撸起勒罗伊的袖子,拿毛巾帮他擦手臂:“我想着勒罗伊身上可能也流汗了,黏黏的肯定不舒服,帮他擦一下。”
芬戈尔阴阳怪气道:“你对所有朋友都能这样做?”
赫维转过身,奇怪地道:“我们不止是朋友,还是家人,他是我表弟。”
芬戈尔哼了一声,就算是亲兄弟他也做不到这样。不管是他或弗尼奥谁帮谁这样擦身子,另一个人肯定都会鸡皮疙瘩掉一地。而且赫维不过是表的而已:“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嗯。”赫维边说边走到另一侧,擦勒罗伊的另一条手臂,“他妈妈和我妈妈是亲姐妹,同年生我们,我比勒罗伊大一个月。妈妈们感情很好,经常串门,每周末固定时间一起吃饭,我跟勒罗伊从小就一起玩。”
同样是差一个月,赫维勒罗伊兄弟的感情听起来比他和弗尼奥好多了。芬戈尔脸色稍缓,见赫维还想帮勒罗伊擦腿,芬戈尔连忙阻止:“我来吧,你先去吃饭。”
赫维说了声好便离开了。芬戈尔用水洗了下毛巾,撸起勒罗伊的裤腿。勒罗伊的皮肤果然被热得有些黏腻了,论细心,芬戈尔感觉自己被赫维比下去了。
帮勒罗伊擦完腿,芬戈尔打量了一下勒罗伊穿着薄薄病号服的身体。他很久没见勒罗伊没盖被子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