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能想我。
我颤抖着握着羽毛笔,为了不让它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断墨,时不时就去蘸一点墨水,到最后每个字母都浸透深深的墨迹,一直到油漆掉落的桌面上都留下脏兮兮的痕迹;但我终于写完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烧掉它……因为除非我死、或者她对我产生兴趣,我是不愿意有任何泄漏的风险的……我卷起羊皮纸,摸索着走出房间、走下楼梯……
记忆、思绪如同雪花片一般席卷而过,想起的画面逐渐错乱起来:
男孩还不适应自己突然瞎了的眼睛……走在空无一人的家里……从楼梯上摔下来……
每个夜晚必至的头痛与梦魇……惊醒时一身冷汗……不得不靠缓和剂入睡……
无数个轮回里写下的无数记录事件的羊皮纸卷……为了给后来的自己提醒……记录……最后都会烧掉它们……
不知道为什么,拿着再常见不过的一张巧克力蛙画片撞过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匆匆跑走时,心中涌起一阵令人疑惑的高傲……后来想起来,为自己幼稚的攀比欲觉得好笑……
反复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遭遇这些……没有缘由……不过,有了新朋友……
……
十四岁的少年摩挲着手上玻璃片锋利的边缘:她的礼物,不过,再也没有用处了……犹豫了一段时间,沉重地叹口气,把它打碎、吞咽下去……碎片扎在身体里出血,他习惯了痛苦了……只是想试着留下它……没有她的岁月,怎么也不值得过……
再次想起来,再次见到她,列车上匆匆撞到她……留下追迹的魔咒,但愿不明显……因此救了她……躺在沙发上,夜里独自合十的双手……
她离开了……向曾经的友人、此时唯一能求援的人送去信,得到了回复……一小瓶复方汤剂和笑话商店的东西……在发现对面女巫不对劲后意识到时间点……下班的男巫鼻血横流地离开了,自己偷到了他的魔杖和一缕头发……
……
“想让自己的灵魂重新归在一起的唯一方法是忏悔……”
“……也有主动归还的方法,宽恕。”
……
他终于走到楼下了;没有魔杖,一切都很难,但他还是下了楼,走进厨房,旋开旋钮,蓝紫橙色的火焰冒出来。没有犹豫,他把那卷长长的羊皮纸扔进去,它们迅速发卷、烧焦、烟雾和焦纸飞起来。他看不到他们,我看得到,我没有失去双眼,从来没有,我看得到他的手离火焰不到半寸……为什么不把它取出来?为什么要烧尽?为什么只剩下一堆灰烬?
记忆又开始混乱,我几乎是被卷着离开,我想要逃开但已经不可能。现在思绪回到了眼前,禁林再无别人的空地……摄神取念仍在继续,忠实地告诉我眼前将死之人的想法——
他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生命已经所剩无几,时间要走到尽头了;他失无可失了,他知无可知了,但他仍然试着再看一眼那使他受诅咒的面容,再触碰到那个即使只是靠近,也使自己心中百味杂陈的人。然而,诅咒的遗痕毫不留情,濒死的神经也已经不再听他的使唤,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身下禁林地面铺满的落叶,它们发出的低低的声音,就像人死前衰弱的最后的哀鸣。
没有记忆了,不会再有回忆了,从此以后,若是还有性命,便只有漫长无解的黑暗与诅咒……不要再让他有性命了,让他死吧。
那意味着他忧虑、苦难、悲伤和怀着永无希望的希望的日子的彻底终结;与此同时,她也终于该得偿所愿……他祈愿如此……
摄神取念突然结束了,就像访客被粗暴地赶出房门。
我机械地伸出手去探他的脉搏:已经完全停止了。将我驱逐出来的,不是他,而是死神。
我跌坐在地上,不可抗拒地闭上眼睛……我不能看他的死,我不能。可是眼前又出现那最后他把羊皮纸扔入火中的场景……当那写满了他记录的羊皮纸卷缩在一起快要烧尽时……他触火不及、我触他不及的时候……我捂住脸……他把那部分灵魂还给我?可那不是被他彻彻底底地烧掉了吗?失去了,永不复还了……
我知道这件事了,我再也不能完整地活着了。
他该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