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平修养了小半年,她的身体基本康复,她缠着沈崎求了好几天,终于得到首肯,踏上了前往昆明的路途。历经一个多月的颠簸,江宁月终于到了昆明火车站,刚一出来,她就看到弟弟靠在车旁向她招手。
“阿川!”她跑起来,在他面前站定,箱子都没放稳,就翻来覆去地检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姐,我没事!”他拍拍胸脯,然后扶着江宁月的肩膀,“倒是你,怎么一个人跑到昆明来了?”
不说不要紧,这一说,她的眼圈立刻泛了红:“我担心你嘛……谁让你当了空军,那么危险,我当然要来看看。”
“姐,你是不知道,每年来报考的学生多了去了,我能被选上,你该恭喜我才对。有些学生落榜了,只能每天在校门口,眼巴巴地羡慕我们呢!”
“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飞机,可我就是担心你。”
“姐,不用担心了,这是我一直想做的,我高兴!走吧,先上车吧,回去的路上慢慢聊。”
江宁月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几乎每天都被弟弟带到学校里看他们训练,一来二去的,就和他的同学们打成一片,小伙子们和阿川一样,也喊她“姐姐”,他们总是央求姐姐带些校外的吃的玩的给他们,其中就包括一个定兴来的小伙子,名叫“郑胜利”,他想做郑成功一样的英雄,便给自己改了名字。
郑胜利比江宁月姐弟小一岁,是个腼腆的少年,每次都是还没说话,就先红了脸。可江宁月并不在意,总是温柔地笑着。他终于忍不住感慨:“真羡慕川哥啊,我要是也有个这么温柔漂亮的姐姐就好了。”
江宁月调笑道:“是吗?可是阿川一直觉得我不温柔,也不漂亮呢。”
“川哥他真是!”他为江宁月打抱不平,“身在福中不知福!姐姐,我们不理他!”
一旁的阿川几乎要被醋淹没了,他活动腕子,恶狠狠道:“郑胜利,你皮痒了吧?!”
郑胜利一闪身就将自己掩在江宁月身后,委屈巴巴地说:“姐姐,你看他……”
“郑!胜!利!”
“哎呀,救命呀,姐姐救我!”
两个少年绕着她转了两圈后,追逐着跑远了。
江宁月发自肺腑地笑起来:“你们慢一些,别摔了。”
常锦绣也从重庆远道而来,专程拜访江宁月姐弟。一见面,他就跪在地上痛哭不止:“江小姐,江少爷,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董事长!没能保住公司!”
姐弟二人一左一右把他搀扶起来,说:“常大哥,这不怪你,你不要自责,快起来。”
“董事长对我那么好,可我什么都做不好……保护不了董事长,也保护不了公司,我……我废物啊!”
常锦绣原本没有自己的名字,都叫他童麻子的大儿子,童麻子是他爹,也是童家的长工,所以他六七岁时也去伺候童家九少爷了。年幼的他站在私塾门口,听着里面的朗朗读书声,心里痒痒,就问他爹,能不能和少爷一起上学?
没想到,一个耳光落在他脸上,打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和少爷们平起平坐?让老爷听见了,非得扒你一层皮!”
后来还是私塾先生看他可怜,又看他有天分,每天晚饭后私下给他讲一小时的课。九少爷十八岁那年,童老爷破天荒地让两人一起去参加北京大学的考试,还给了他一个名字,“童裕升”。
临走前,老爷语重心长地嘱咐他:“裕升啊,你们往后就是兄弟了,照顾好九少爷,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出远门,就拜托你了,禄升这孩子玩心大,你可得盯紧他,让他好好复习,别被城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花了眼。不过,考不考得上不要紧,最起码得让他全须全尾地回来。”
第一次见到老爷如此和蔼可亲,看到父亲骄傲的目光,“裕升”坚定地应下:“老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九爷。”
“好孩子好孩子。”豆大的泪珠从童老爷眼角淌下来,“麻子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有福啊。”
童麻子谄媚地笑起来:“都是托老爷的福,托老爷的福,嘿嘿。”
到了北京,九少爷就开始四处结交狐朋狗友,渐渐的开始夜不归宿,裕升每每提及考试,九少爷就啐他:“你个奴才还配提我爹的名头?狗屁!再拿他压我,老子撕烂你的嘴。”
可裕升也是个执拗的,总是把老爷对少爷的期盼挂在嘴边,因此也免不了挨打。
终于挨到了入学考试,可还没出成绩,他就收到了父亲病重的消息,赶回家才发现,竟发现这一切都是童老爷的阴谋,为了让九少爷顶替他去上学。
裕升一气之下将童老爷告上了法院,可小地方的司法机构利益关系复杂,钱权交易猖獗,最后竟是他败诉。除此之外,他寄给北京大学的举报信也被拦下,童老爷当着他的面把这些东西撕得稀巴烂,将一家人都逐出童家。
父亲的反应和多年前如出一辙,扇了他一个大嘴巴,还啐了一口:“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得罪老爷?这下好了,咱们全家都等着饿死吧!”
面对父母和弟妹仇恨的目光,裕升心灰意冷,背上行囊去了南京,更名“常锦绣”,激励自己努力学习,走遍祖国的锦绣河山,与过去彻底划清界限。他用功备考的同时,穿梭在咖啡厅工厂勤工俭学。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考上了国立中央大学的商科,那年是民国十九年。也是这一年,他在咖啡厅结识了江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