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遗憾,不过……”他歪着头开始思考,“我觉得江小姐也很喜欢你,她提到你的时候,表情是高兴且羞涩的,祝福你们早日‘有情人终成眷属’。”
“借你吉言。”
“哦,天哪,和你聊得忘记了时间,我要上船了,等我回到北平,一定会将你的心意转告江小姐的。”话音未落,他就提着箱子,大步流星地跑进码头。
何岱宗一听这话慌了神:“诶?布朗先生,不需要的!布朗先生!”
他跑得太快了,江上风又大,布朗没听清,站在舷梯上一个劲儿地招手,还用双手做喇叭状大喊:“不用送了!”
沈崎在车站见到江宁月的时候傻了眼:经历了一个多月的风吹日晒,她的皮肤又黑又皴,若非那身眼熟的衣服,沈崎怕是认不出她了。
坐在浴缸里,江宁月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连月来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惊动了沈崎。她以为出了事,直接冲进卫生间,把她从水中捞出来。
她哭着,断断续续地讲了自己在河南的见到的惨状。“我还可以回到北平,还能继续舒服惬意的生活,可他们呢?不死不休。那里和上海、青岛、香港、北平都不一样!”
沈崎抱着她,顺着她的背,江宁月自小生活在灯红酒绿的上海租界内,接触的最底层不过是那些黄包车夫,而大部分人都会因为她的身份而毕恭毕敬。可真正的底层人呢?背上扛着三座大山,压得他们直不起腰。
“小月,这一次出行,你成长了许多。”
江宁月稍稍冷静后,说:“沈大姐,我还有一事想求你。”
“你怎么还这么见外?只要我能办,一定能给你办妥。”
“我想加入你们。”
“好,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我教你写申请书。”
江宁月的眸子闪闪发亮:“没问题,没问题,谢谢沈大姐。”
可是入党申请书交上去了,却吃了闭门羹。沈崎只能安慰她:“组织说你的社会关系太复杂了,入党会对你不利,但是他们看到了你的决心,同意你以党外友好人士的身份,参加我们的一些活动。”
江宁月虽然有点失落,可总归是有了组织的信任,她也得到了些许安慰。“请沈大姐放心,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她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决定将自己目睹的情况附在安市长的采访后,一时间引起更大的哗然。布朗先生刚到北平,就接到了何岱宗自重庆发来电报,说蒋委员长已经下了命令,各地和军队的余粮都会送到河南,省政府换了新的领导,也开始救灾了,十分感谢他们的付出。
尽管结果是好的,可江宁月和布朗先生还是引咎辞职了。可布朗先生似乎很高兴,收拾了行囊,他说他要去延安看一看。江宁月有顾虑,他这样做,恐怕日后就再难到其他报社任职了。
可布朗先生大手一挥,满不在意道:“之后我就要回国了,所以重庆的那个人怎么想与我无关,等到了延安,我会给你写信的。”
“好,那我就期待你的来信了。”
江宁月去了一家英国报社,继续向世界报道中国战场的情况。三个多月后,她收到了布朗先生的来信,说自己已经到了延安,受到了共产党的热烈欢迎,直觉告诉他,这里很好,他打算再待一段时间。
1943年11月,沈崎将一个重要任务交给她。“小月,我们得到情报,日本人将要在哈尔滨拍卖一批我国的文物字画,我想请你帮忙,确定拍卖的都是哪些东西,最终交易的时间地点,你是党外人士,相对更安全一些;而另一个原因,就是资金问题,组织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
“沈大姐,我等这一天很久了,钱的事情不用担心,爸爸给我留的钱,应该足够了。”
“组织会给你安排一个身份,你要牢记,就算是做梦,也只能是她的梦。还有就是组织上会派人协助你,他会扮演你的丈夫。”
“丈夫?”江宁月脸色有些难看。
“夫妻身份能够降低敌人对你们的怀疑,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她尴尬地捏了捏鼻子,支支吾吾地,“我就是想问……要演到什么程度啊?”
沈崎忍俊不禁:“你这小丫头,想得还不少,见面以后,他会告诉你的。”
两天后,江宁月就踏上了前往哈尔滨的火车,躺在包厢里,她拿出新护照,看了半天,沈大姐的话犹在耳畔:“这是你这次的身份,戴曦,香港弗曼银行董事长的小公子,孟深的妻子……你在香港待过一段时间,会说粤语,对那边的情况也了解一些。”
“这个弗曼银行,是什么来头?”
沈崎递给她一张纸:“这上面是有关弗曼银行,和董事长孟常誉同志的资料。不过你放心,孟老爷子是我们的人,他会配合你们的行动的。”
“我叫我先生‘阿深’,或者叫‘达令’更保险一些;我叫‘戴曦’,Daisy,他会叫我的英文名或是‘曦曦’、‘达令’之类的。”
她躺在火车的包厢里,翻来覆去地看这些东西,生怕自己出了差池,结果看着看着就合上了眸子,再醒来时,车窗外已经是一片雪白。下了火车,她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接头的宾馆,开好了房间。
过了两日,接待小姐打来电话:“女士,一位姓孟的先生来找您,说是您先生。”
“是不是叫孟深?”她回答得很兴奋,“快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