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拇指摸索着虞歌那截骨节分明的手腕,肌肤相亲之处传来了对方平和而鲜活的脉搏,如汩汩的溪流,使得她那常年遭受烫烙的灵魂都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宁。
没有愤怒,没有嫉恨,也没有那种会令她失去理智的、掌控一切的欲望。
虽然从虞歌的脸上已然看不出浓烈的爱意,但她毕竟近在咫尺,又如此温柔,楚思端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声音,细微而又清晰,仿佛有一株结满了玫瑰花苞的藤蔓,正轻轻缠绕在她的心脏上。
——那是如年少时如出一辙的怦然心动。
“…小歌。”她低声道,“我能抱抱你吗?”
虞歌微怔。
她掀起眼睫,眼神里没什么焦点,犹豫了有十几秒,才伸出双臂,用力地环住了对方的腰。
她的两手紧紧交握,侧脸就贴在楚思端的胸口上,那动作既能说是慰藉,也很类似于某种刻在□□之中的眷恋。
楚思端僵直着脊背,从上至下地顺了两下虞歌的头发。
虞歌…还愿意拥抱她。
仿佛被倒流入心房的温热泪水所浇灌,缠绕在她心脏上的玫瑰花藤在霎时间开出层层叠叠的大片花朵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生母的失踪,忘记了她与虞歌已经分手,也忘记了她自己身在何处。
她内心里那透着冷风、渗着毒液的缺憾似乎终于被某种柔软的织物一点点充盈,那织物还带着属于爱人的体温,使她几乎只能觉出近乎于慰藉的满足。
——呲呲。
模糊而辽远的响动自远处地面传来,楚思端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出脚底下的地面好像在以微不可察的频率战栗。
那其实是胶皮轮胎在高速下转弯时与沥青地面发生剧烈摩擦的声音。
“楚总,躲开——”
与此同时,保镖的嘶吼自斜后方十几米处陡然响起。
虞歌尚且沉浸在这个充满温情的怀抱中,就猝然被对方一把推开了。
那一把的力道之大,让她在地上足足滚了好几圈,从手掌到肘部全都被路面蹭破了皮肉,半凉的姜汁可乐劈头盖脸地撒了她一身。
似乎有阵风从她身侧擦肩而过,火烧火燎的痛感使她的头脑变得分外清醒,然而,她已经完全无暇顾及这点皮外伤。
她们所处的地方是一段下坡路的最低点,而一辆吉普正从坡段顶点以高速俯冲下来,隔了几米,都能听见发动机的轰隆巨响。
一切都发生在火光电石之间。
吉普破碎的前挡风玻璃内,露出一个女人的上身,那女人面容憔悴且头发花白,但眼神却是雪亮的,甚至连两颊都泛着殷红而艳丽的光彩。
——那其实是失智状态下的极度亢奋。
虞歌从未想过,她第二次见到楚母,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伴着“砰”地一声闷响,尚未闪躲开的楚思端正面迎上了车头,当即被撞了出去,她由于巨大的冲力飞出去好几米,才将将侧着身落在了地上。
“嗯…哼…啦啦啦……。”
楚母口中哼唱着某种婉转而哀戚的乡间小调,那歌声在高速行驶的车上扭曲变调,听起来简直像是凄厉而刺耳的挽歌。
她一边将油门踩到了底,一边一把打过方向盘,重新将前进方向对准了倒在路上的楚思端,竟是想从亲生女儿的腹部直接碾轧过去!
在那一刹那,从近处爬过去的保镖蓦地攥住了楚思端的大臂,当即将她硬扯到了路边的草地里。
而肇事的楚母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余地,她甚至未曾回头看一眼现场的情况,便伴着那一脚求死般的油门,以一种玉石俱焚的速度,狠狠怼上了道路尽头的电线杆!
那一下撞击爆发出霹雳般的轰鸣声,吉普的前盖都飞出去一半,那令人牙根发寒的曲调声也戛然而止。
静默了不过两秒,整辆吉普就轰地一声自中段燃起了熊熊的火光,火焰势头极猛,顷刻间便蹿得没过了车顶,既而腾起了灰中透红的浓烟。
警车与消防车的鸣笛声、有人闻讯赶来的脚步声、保镖叫救护车时的吼声、山中永远时断时续的蝉吟声都混杂在一起,却没有任何声音能透过虞歌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