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要开场了,但傅停雪并不是戏中的演员。
眼下这个情景,他出去哪里都不方便,索性还是待在地牢之中,连伪装都还没有卸下,只是一个人垂着眸子失神,慢慢地咀嚼着一些事情。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方才顾识殊替他整理到后面的头发,他伸手时碰到自己的肌肤,那一小块皮肤就好像至今仍然在发烫。
傅停雪想,就算是知道对方已经不会再爱上自己,他的心脏还是会为对方而跳动。
所以他忍不住伸手也碰了顾识殊的头发。
可是对方的反应却让他有点意外。魔尊这样的人物,随意被触碰,即使是一个曾经相好过的故人,也不该完全纵容的。他又不是自己。
顾识殊看着他,手中的杀招消散了。
除了下意识的防备,他并不再阻止傅停雪,眼中只有微微闪过的一点无奈,傅停雪离他的距离很近,足以看清他瞳孔深处映照出的自己。
……真的太近了。
傅停雪甚至觉得自己掩盖了几百年的喜欢能够被对方轻易看穿。
不,那是害怕吗,他想,可为什么表现出来像是期待,像孤注一掷,像将一切心绪坦然地裸露在对方面前,期待他的审判。
他们明明不是爱人,却逾矩地做了像是爱侣之间的事情。
仙尊的手顺着头发缓缓向下触碰,直到碰到了自己闭上的眼睛。若是外人看来,他依旧是那一副冷如霜雪,不通情爱的模样,但唯独他自己知道……
一片漆黑中。
某些不切实际的愿景再次滋长在心上。
顾识殊就像在试探他一样,但没关系。事到如今,傅停雪忽然觉得自己可以不再那么虚假地去伪装,他甚至想象了一下一个不爱他的顾识殊知道自己的爱意之后的反应。
手指贴着眼睑,什么也看不见,傅停雪却微微勾起嘴角。
他信任顾识殊的人品,所以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嘲笑、厌弃、鄙夷这样的自己。只不过,除了让自己陷得更深,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好处。
这份喜欢,从来都纯粹如傅停雪其人,没有任何虚假。
更没有值得羞耻的地方。
几百年过去了,当时的桎梏烟消云散,只留下了他亲手打造的枷锁。
眼下,虽然只是幻想中最不可思议的一种,但傅停雪想知道,若是这层枷锁不在,而自己没有行动,会不会永远后悔下去。
他的灵魂干渴,他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
顾识殊在殿上喝酒。
他不像傅停雪那样易醉,所以魔宫中常备有各种各样的美酒,此时宴饮,便都大方地展示出来。
盛宴才刚刚开席,他摇晃着手中的金杯,杯中清澈的液体在灯光下辉映出润泽的光芒。
妖皇乌苏在他身侧的客席,显然心情很是愉快的样子,甚至关心起魔尊喝的是什么酒。
“梨花酿而已,”
顾识殊却给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虽然这酒酿好也需要水平,但怎么也说不上贵重。
乌苏耸耸肩,一口饮尽他手中价值千金,用无数珍贵灵草酿造而成的神仙醉,对魔尊奇怪的选择不予置评。
容貌姣好的侍酒女子微笑着提来银壶,为他重新满上酒杯。
侍女的肌肤雪白,身上芬芳,当然,这是在魔界,一副容颜绝美的皮肉背后,或许藏着某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骷髅。她对着妖皇展颜一笑,乌苏并不动摇,却再次思念起了自己那个身娇体软、乖顺听话的小道侣。
他的眼中只有念念,这些庸脂俗粉算什么。
不过,顺着这个思路,妖皇略转了转酒杯,又想到顾识殊宫中那个神秘而不露面的“沈念”。对方如此明晰地对他避而不见,倒像是防着他做些什么似的。
总不能是听说他对同名同姓的人情根深种,就自以为自己也会看上他吧。
只是好奇而已,乌苏轻哂,看在他是顾识殊的宫中人,自己自然不会对他做什么。但如此自视甚高,好生教训一番,也好解他这几日来的碰壁之苦。
此次宴席的主角是魔尊和妖皇的交易,也就是麒麟骨。大人物谈条件做交易之前,总表现得不慌不忙,似乎很有闲情逸致做些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