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艺人慌忙退下,那边杜月笙器宇轩昂进来,走到黄金荣身边坐下,询问说:“师父,戴雨农还没有来?”黄金荣轻轻嘬了一口茶,说他有急事走了。杜月笙顿时几分不悦:“他约好来这里听金石心弹琵琶,临时又变卦,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金石心怎么也没见?”
黄金荣慢悠悠地说:“她托人捎来口信,也有急事不能来啦。”
“戴雨农自恃天子近臣,也还罢了。金石心是我捧红的交际花,也敢摆谱?”杜月笙一听金石心居然也说有急事不来,一张脸拉了老长。
黄金荣显出前辈的姿态教诲他说:“月笙,我看你是当局者迷,着了金石心的迷了。师父提醒你,金石心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才来上海几天工夫,就把王亚樵迷得神魂颠倒,而且,她跟戴雨农也……”
“她跟戴雨农也有……”杜月笙妒火中烧,自己也不愿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黄金荣脸上露出高深的诡谲,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月笙哪,你如今是上海市政府参议,有身份有脸面的人,该学着深沉了。事关蒋先生的大业,千万不能失态哟!”
“蒋先生的大业?”杜月笙拍拍自己的额头,陷入了沉思。
杜月笙根本想不到,此时的金石心身穿破旧衣服,头上裹着一块破头巾,手提篮子,完全是沿街小卖的老妇人模样,蹒跚在市郊偏僻的小巷。小巷幽深昏暗行人稀疏,小贩和卖狗皮膏药的叫卖声都显得有气无力。谁也没有注意到,特务处科长沈醉扮成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近了金石心扮成的老妇人,神秘低沉地说:“跟我来,老板要见你!”
金石心尾随沈醉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处普通的民居前面,能看到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沈醉机警地站在外面把风,金石心会意地点点头走进去。
昏黄的灯光下,戴笠的马脸显得有点模糊,声音威严冷峻:“你能获取重要情报,校长及时取消了公开演讲,避免了一场大祸,组织对你这一段的工作很满意。我代表组织,向你表示感谢,给你记一等功以示嘉奖。”
“感谢老板,感谢组织,这是我应该做的。”金石心激动得声音颤抖。
戴笠的声音变得严厉了:“你要保持清醒的头脑,随时想到他们在南京的目的没有达到,王亚樵绝对不会罢休,最近肯定还会策划新的行动。你向我汇报,他们有什么迹象?”
“报告老板,派到南京去行刺蒋主席的人回来了。奇怪的是,陈成跟郑抱真他们没有露面,属下还没有探听出他们的行踪。”金石心赶紧说。
戴笠双手捧住脑袋陷入沉思,指头仿佛弹钢琴一般弹着自己的脑门,脑子里突然灵光迸现;“这个情报很重要,说明王亚樵使的是连环计,你说的陈成他们正在实施行刺校长的计划。校长一身系国家安危,你务必尽力查明陈成他们的下落,及时向我汇报!”
庐山脚下的小旅社里面,陈成没精打采斜躺在铺上,脑子里余立奎和余婉君的形象交相叠印,一会儿是余婉君望眼欲穿的楚楚动人,一会儿是余立奎金刚怒目的悲愤欲绝,让他狭小的脑袋容纳不下几乎炸裂。正在这时,郑抱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片说:“陈哥,上海的密电收到了。”
“不必给我看了,什么内容,你说就是。”陈成闻声坐起,仍然精神萎靡打哈欠。
郑抱真一字不错背诵着电报,一边点燃了:“九哥密电:‘外公病了没有出来,表弟没能接到。外公就要带着外婆上庐山疗养,务必好好迎接。’陈哥,该我们登场了!”
陈成知道这是隐语,告诉自己蒋介石没有出面演讲,导致孙凤鸣他们的行动失败。蒋介石就要带着宋美龄上庐山避暑,的确是自己登场的时机了。想到这里,他顿时精神焕发:“好!‘外公’他们什么时候动身?我们才好安排迎接呀。”
“明天上午九点,从南京起飞,中午到达九江。很可能下午就要上庐山,因为外婆最怕热了。”郑抱真笑嘻嘻的,声音里透出紧张的兴奋。
陈成一跃而起:“通知弟兄们好好准备礼物,迎接‘外公外婆’光临!”
就在陈成他们抓紧准备的时候,上海通往南京的公路上,一辆吉普车风驰电掣在全速疾驰。尽管路面平坦,飞速的吉普车还是颠簸厉害。沈醉困惑地说:“老板,你在上海没待几天,就这么急着赶回南京,这是为何?”
“事关校长安危,我能不急吗?”戴笠不愿向下属透露得太多,不断催促司机加快。
沈醉自作聪明地说:“王亚樵的行动不是被我们化解了么?干脆,给侍从室发电报过去!”
“事情复杂,并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哪!”戴笠这才给他指点,“我太了解我那九哥了,他办事总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这次,他使的是连环计,南京行刺的行动虽然被我化解了,可还有一个行动小组至今行踪不明,偏偏校长这时候偕夫人上庐山去,必定是针对校长去了。我们特务处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校长的安全。就算电告侍从室,那些马屁精必定不敢扫校长夫人的兴,给我们扣下来不上报,没准还给安上一个捕风捉影的罪名,趁机踹一脚哩!”
沈醉也明白,特务处直接听命于校长一人,不受任何人节制,已经引起了一些人妒忌,经戴笠这么一说,听得惊心动魄,巧妙地拍了戴笠一个马屁:“老板高屋建瓴,令属下茅塞顿开。老板对校长如此忠心耿耿,堪称我辈楷模。属下必定向校长汇报,让校长会理解老板的忠心!”
戴笠也明白,沈醉这些下属服从自己的直接领导,还身负向蒋介石定期汇报自己工作的双重责任,这其实也是向自己献忠心,不由得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吉普车风风火火驶进中央军校蒋介石官邸前面,戴笠急不可耐跳下车。
“请戴处长止步!”门前一名警卫敏捷地上前,给他敬了一个礼,钉子一般挡在前面。戴笠知道这是规矩,所有进入的人必需经过通报才能进去,只得说有紧急情报必需当面向校长汇报。那警卫这才郑重地说:“对不起,蒋主席不在这里,半小时以前已经去了机场。”
戴笠急忙跳上车,吩咐司机说:“快!赶快去机场!”
当他们急如星火赶到机场的时候,看到一架飞机腾空而起钻入云天,陈立夫跟何应钦正转身走向各自的专车。戴笠跑步奔上前敬礼:“陈先生,何部长,校长呢?”
“你看看天上!”何应钦抬手直指蓝天,笑容可掬地打量他,“我的戴处长,可惜你来迟了,校长在飞机上,看不到你的忠心啦!”
戴笠明白,自己只是黄浦六期学生,无论资历地位都很低,因心目中只有校长一人受到蒋介石格外垂青,难免遭到别人嫉恨,甚至连何应钦这样的高官也不无讥讽。无奈只是一个小小的处长,只得恭恭敬敬再给两人敬礼,然后陀螺一样转过身,敏捷地跳上吉普车,大声命令说:“立刻给九江站发急电,命令他们向随行侍卫官报告,全力以赴保卫校长!”
九江站的特务接到戴笠的急电,迅速赶往机场联系随行侍卫官,火速调集大批军警在机场戒备森严,严禁闲杂人员靠近。飞机徐徐降落,军警在飞机门口排成八道人墙。蒋介石在贴身侍卫蒋孝先一班人的护卫下走下舷梯,身后紧跟着光艳照人的宋美龄。蒋介石得到密报,在军警簇拥下钻进停在机场装备防弹玻璃的轿车,其余人员钻进一模一样的八辆轿车,在机场错杂穿梭,让人分不清哪一辆车上究竟坐的是谁,然后鱼贯而行驶向庐山。
九辆轿车在蜿蜒曲折的公路上行驶,驶过含鄱口,终于到达庐山脚下。这边已经得到指令,准备了一模一样的九顶竹制凉轿。宋美龄环顾四周秀美的湖光山色,情不自禁赞叹说:“达令,庐山空气新鲜景色优美,不愧是人间仙境。如果再让我呆在南京,非憋死不可!”
蒋介石心里有事,随口说:“是很不错,还是到了山顶再好好欣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