伢背着我,我们迎面遇上一对父子,其中儿子比我要小一些,大概也就刚上幼儿园不久,被父亲挤在肩膀上。
我之前每次看到这样的画面就会觉得特别羡慕,那时的我一点都不羡慕了,我伏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
他可能觉察我醒了,说了一句,你醒了啊?说我比之前重了一点呢。
很奇怪,一句很平常的话,我眼眶好像湿了,以至于看不清他当时的表情,只听见他又笑嘻嘻的说,你既然叫我爹了,那乖儿子想吃什么,得带你去吃点,明天是你生日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问他怎么知道。他说带我报名的时候去边看了一下,就记住了,刚才突然想到了呗。
他表面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却会记得给我证件上的生日。不过可能要让他失望了,真正的生日我自己完全不知道,那个日子是假的。
不过从那以后,
那就是我真正的生日了。
第二天生日,他带我出去吃饭了,拿着他的零花钱给我买了生日礼物,下午又煮了他最拿手的西红柿鸡蛋面。
特别好吃。
晚上因为太晚,我找了一个借口夜宿在他的卧室。他很快睡着了,我就小心翼翼的趴在他旁边睡觉,怕吵醒他,动作更小心的抚摸他的鼻尖。
……
他那边的两个大人,一个工作忙,一个有别的事要忙,更多都是我和他一起的,于是理所当然的,在那时的我心里,那个家只有两个人,就是我和他。
东窗事发前的最后一次过年,我也在的。伢给我准备了压岁红包,一百块,我在枕头下找到了,去问他时,他还装不知道,说可能是变出来吧,但我知道是他的。
大年三十的当天,我还不知道这样的平静生活很快就会被打破,我依旧一如往常般黏糊在伢身边。
我们一起看春晚,一起守岁,外面噼里啪啦的放着各种烟花,将客厅那一整面落地窗反射得五光十色。
烟火声太吵了,我们讲话只能凑到耳边才能勉强听到声音。厨房里是陈叔叔和陶兰在忙活年夜饭,陈阿姨在卧室里打电话,客厅电视里放着春节晚会。
我当时还沉浸在快乐中,回想着过去的日子,简直像做梦一样。但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我们凑在一起最后一个节日了。
过后不久,陶兰和陈叔叔的事情被发现了,两边闹了好久…
我跟着陶兰搬进了那个家里,终于不用再绞尽脑汁的想着各种借口,怎么才能不经意留宿,可我高兴不起来。
原本对我非常温和的伢一夜之间变了,他不再温柔的摸我的头,不再夸我,不再牵着我的手…
他用冰冷厌恶的眼神看向我,用力把我推到在地上,骂我和我“妈”都是贱人,都是处心积虑破坏他家庭的骗子,说让我去死…
他把之前送我的生日礼物生气的摔了,还把我关起来,因为太生气了,所以抓着我的头发往地上磕,我好像是流血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看到他那么生气,所以下意识对他讨好的笑了。笑,然后他突然停手了,然后再也不理我了,我倒希望他对我发火呢…
他继承了陈阿姨的强势,又继承了陈叔叔的温和,所以只是摔礼物而已,哪怕怒极对我动手了也会把药膏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哪怕把我关起来,自己也会在外面等着,我趴在门口就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我还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他以前从不抽烟的。
伢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直至某一天,因为见多了他沉着脸的阴郁模样,我竟然花费了一会儿功夫,才想起来他之前笑着的样子。
父母出事那天,从医院回来的他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他是那样痛苦,我仿佛也感同身受一般,抓心挠肝一般的痛。
那段时间我们俩都没有出门。
他不肯见我,只想一个人待着,我就隔着门缝给他递纸条,歪歪扭扭的写了很多,也不知道看到没有…
家里头两个月经常来人,但几乎都是为了钱,嘴上还都说的特别好听,打听到具体赔偿款之后,就开始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要,他们要打官司,要给律师费,要打点关系一笔一笔的给钱给出去了,最后还是没见什么水花。
我特别恨他们,同时也更恨自己。
我特别想快点长大,晚上躺在床上都在想着,要是一闭眼一整晚就突然长大了该有多好,我就可以帮到他了。
#12
楼主:管理员033
[图片12。JPG]
我的伢一共抛弃过我三次。
第一次他可能已经忘了,或者说,他估计以为我不知道吧,其实我是知道的,例如…他把我卖了。
在他们刚出事以后,赔偿金被来来往往的律师和亲属以各种名字要走了不少,家里没多少钱了。
他那时没有躲着我了,他和我说他不读书了,说出去打工。当时在附近一家新开的酒楼工作,我也跟着一起。
那一个多月是非常平静且祥和的,我当时还觉得很幸福,甚至比之前还要幸福,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