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岁的杨乔已经有了很多相机。
羽田机场的机械女声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日语和英语同时放送了航班消息,在吵闹声中,邓亦文终于想起了临市酒店楼下咖啡厅里那副插画的名字——《记忆的永恒》,是西班牙画家的作品。
曾经
邓亦文从上大学开始,就做着法律援助的实习。有次正好帮了一个临市留学的中国前辈,他老是想给邓亦文介绍女朋友,邓亦文推辞的次数多了,那个前辈就约邓亦文出门,见了邓亦文并不先开口,思忖了一会才说:“我也有认识的人很好的男生,你要见吗?”
那是第一次有人察觉邓亦文的性取向,邓亦文几乎是怀着惶恐又感激的心情向那位前辈委婉地说了拒绝。
后来也有人向问起邓亦文的私生活,每当这种时候邓亦文就总是想起那天。
高考结束之后,还没开始报志愿,邓亦文在家里看着漫画,楼下有一些孩子玩耍的声音但并不吵闹,邓怡人送来的材料他只翻了几下就放在一旁,手机罕见的连续震动着,邓亦文只看了一眼屏幕心就开始狂跳。
因为一出考场就被杨典带去英国,所以一整个夏天都不曾见面的杨乔问他,你现在方便打电话吗。
邓亦文放下笔,把桌面上的纸笔随意收起来,回道可以。
杨乔立马就播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邓亦文很想问问杨乔,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不高兴,是有什么事情吗,但只是眼睛盯着屏幕上的人,实在是太久没见过面了,更何况邓亦文从来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开口表达想念。
杨乔很苦恼,哪怕隔着屏幕也能看出来。他手里拿着一罐啤酒,在海边坐着,他皱着眉头说,邓亦文,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不过是个男生。怎么办?邓亦文,我怎么办?
邓亦文觉得,自己此生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心跳好像暂停一样的时刻了。邓亦文想问清楚,但或许杨乔只是需要倾诉,所以他安静地听着。
杨乔别扭的说,就是新认识的一个男同学,其实两个人早就见过,不知道怎么现在才发觉心动,可能是一见钟情。
邓亦文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接着又像是自嘲一样,在心里嘲讽自己在乱想些什么。
杨乔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说杨典,说自己的爸妈,说那片海,说邓亦文下次一定要和自己一起出来玩。
邓亦文分裂成两个,一个轻松地打趣着杨乔,说“铁树开花,不容易啊”,另一个冷静地看着视频背景里月光洒在海面上,杨乔因为不好好拿着手机,让一切都轻轻地摇晃着。
邓亦文想,原来杨乔也不是不会喜欢男生,只是他不会喜欢邓亦文罢了。
杨乔很好,邓亦文知道,他们身边的所有人也都知道。
他和邓亦文交替着考第一,知道邓亦文自己一个人生活就总是陪着他,天气热的时候自愿替女同学在校运动会上举牌,让穿裙子就穿,面对调侃也就是笑笑不会发火,背着中暑的同学跑去医务室,在晚会上弹琴,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
有人仅仅是凭借一副好皮相就能获得别人的追随,在此之上,杨乔还是一个善良真诚又优秀的人。
带着悸动望向杨乔的眼睛有好多双,递到杨乔面前的花有好多束,用漂亮信封装起来的心意和每个节日里堆满他书桌的礼物,杨乔用一样的话将他们阻挡在外,说着谢谢,说着自己没有恋爱的打算。
年少的杨乔揽着邓亦文的肩膀,在紫藤花长廊下,认真地问着邓亦文:“我这样拒绝行不行啊?可我真的没有什么想要恋爱的感觉,这些人一个两个的为什么不给我好好学习啊!”
“杨乔你也是出息了,现在都有人说你男女通吃了。”邓亦文看着地上掉落的紫藤花瓣,想着几个小时前给杨乔表白的学弟,“他真是勇气可嘉啊。”
“说什么呢?幸好你看出来了带我们去了空教室,不然他该多尴尬啊,走廊上那么多人,而且我和他都是男生。”
“男生怎么了?”
“哥们是直男,很直,笔直,两点之间只能有一道直线的那种直男。”
“怎么那么多人喜欢你啊。”
“你嫉妒啦?哈哈哈哈你叫声哥哥,哥哥就只爱你。”
邓亦文看了一眼杨乔,感觉这个人脑子里也许真的缺点什么,“滚,下午打球去,班长说下午的自习没有老师看。”
“说真的啊,亦文你怎么不是个女的呢,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咱俩上完大学领结婚证。”
“嗯嗯好的我已经预约了泰国的手术别忘了带着昂贵的戒指来接我出院。”
邓亦文梦见过杨乔穿着白衬衫,眼睛里盛满笑意,站在被风吹起的杨柳枝下等邓亦文过去牵他的手,但邓亦文也明白,那就是梦而已。
记忆里年少时的嬉笑被手机里传来的风声打断,邓亦文听完杨乔描述完他那场心动之后就打开了窗子,杨乔那边的风很大,大到邓亦文后面都没听清醉了酒的杨乔在絮叨着什么。要是此时此地这里也有风就好了,邓亦文觉得自己可以借着风大为借口流两滴眼泪,可惜他住的地方离海太远了。
邓亦文隐秘又反复的确认过好多遍,杨乔喜欢女生。
所以邓亦文决心只做一个好朋友。
这些年来邓亦文隐藏着自己的心思,在合理的社交距离里被渐渐高过他的杨乔揽着肩膀,看着别人捧着真心前赴后继,而杨乔一如既往地不开窍,除了学习就是拉着邓亦文在各处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