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的一句话,便可以击破他的心防,她随意的唤他一句,他就彻底地溃不成军。或许,这就是他在过去多年里,从未敢见她一面的原因。害怕到了她的面前失控,因为某些话语而做出伤害她,违背她本心的事情出来。皇帝用平生最慢的速度,将肺腑中的一口气沉沉地吐了出来,仿佛跨越了千万年的时光,将千言万语都化为了沉甸甸的一个词。“小臻。”“好久不见。”难舍难分(双更合一)……尽管曾经在无数个不眠长夜,幻想过与她相见时的场景,说的第一句话。但此刻皇帝却是喉头干涩得发疼,最终只能吐出这样一句。好久不见。苏容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历经了千辛万苦,她终于回到了他身边,却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一般,说不了什么长篇大论。皇帝伸手抚上她的发梢,替她将有些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轻声道:“往这边来。”他将她带到他寝殿的某个角落,那里竟然摆放着一个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梳妆台。妆台上有着精巧繁缛的描金莲纹,描金兽纹及描金草龙戏珠纹,精美富丽得与其他陈设甚至有些格格不入。(1)不太像是皇帝本人的风格。不过,能在长生殿中看到女子用的梳妆台,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十分吃惊的事。皇帝一路握着苏容臻的手,到了梳妆台面前,他说了一声“坐”。苏容臻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坐在镜前,她看到了自己的脸庞,虽然仍是丽色难掩,但面上的妆容和头上的发髻发饰在一番折腾以后,真的有些不忍直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皇帝整肃威重的衣袍,一丝不苟的发冠,冠玉般的面容。苏容臻有些羞耻地低下了头。多年以后的第一次相见,她竟然是这种形象。他带她来这里,不会是为了给她看自己尊容的吧。她正这样想着,头顶突然传来一丝轻微的力道,随后是他温柔如水的声音:“小臻,稍微抬一下头。”她抬起了头,见皇帝用手轻拆掉了她发髻中的珠钗,一瞬间,满头秀发如瀑布般倾泄而下。雪白肤色的少女,花容月貌,青丝如墨,逶迤在纤瘦的肩背上,垂到了腰间。当真是人间殊色。皇帝也忍不住停下了动作,俯身望了镜中半晌:“真美。”他的话语盘旋缠绕在她的发间,又一边拿起木梳,为她一缕一缕轻柔地梳着发。皇帝梳发的动作极有技巧,丝毫不会令她感到疼痛,反而梳齿经过头皮时,有一种轻微的酥麻,很舒服。发梳顺后,他又取来一盒簪钗钏篦,手指灵巧地在苏容臻的发丝中穿梭,挽出复杂精致的发髻出来。继而从旁拿起各种华丽的发饰装点,最后以一根九尾金鸾凤衔珠点翠簪轻轻插入,定住了她的发髻。苏容臻望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头上好像顶着半座宫殿,耀目得逼人,却又毫无俗气累赘之感,只觉发型精巧,每一点装饰都恰到好处。皇帝又取来一盆温水,以巾帕沾湿,细细地为她卸下原来的妆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他微微一笑,念出来的诗句虽像是随口一般,却让苏容臻面染绯红。皇帝打开梳妆台上的妆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类上妆用品。种类繁多,各式俱全,连苏容臻都从未见过这么齐全的用具。皇帝十分熟稔地为她上粉,轻轻柔柔的力度扑在脸颊两侧,就好像纯粹的享受一般。上完粉后,他又拿来眉笔,极为认真细致地为她描眉。他的手极稳,画出来的眉形十分衬苏容臻的容貌,不比宫廷中资历深厚的上妆宫女差,就好似练过无数次一样。苏容臻很是意想不到。皇帝又为她上了眼妆,腮红,于眉心执笔,描绘了一朵含苞的花蕾。他的用心程度,就好像在画庙堂金顶上的工笔画一般,分分毫毫,一丝不得懈慢。苏容臻看着,都不忍到时睡前将之洗去了。最后,只差朱唇未染。皇帝打开了一个小金盒子,里面是嫣红带着金光的软膏。他用指尖蘸取一点,细细往她唇上涂着。“这是南海的金丝血珊瑚,百年长得一厘,我听说其色泽红艳,赤中带金,便想着,若是制成了唇脂,一定很适合你。”皇帝唇边挂着淡笑。他的指尖在她唇上来回轻划过,苏容臻几乎可以感受到他指腹上的细微纹理。明明知道皇帝全无其他意图,苏容臻却觉得,唇上格外的敏感,甚至发起了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