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臻心中百转千回的思绪,在这一瞬间都冲破倾泄了出来。果然,她似乎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态,一种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初时她想不通皇帝下旨选秀的原因,到了此时,一切明晰,理所当然地觉得,他的言行,心思,从始到今,一如既往,从未变过。确实,一个十年如一日的人,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流露的真情,又怎么可能动摇。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唯有此情不变。“还有,小臻。”皇帝说,“不要叫我陛下。”“那……要叫什么?”苏容臻眼睫轻颤,看他欺身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像你曾经叫我的那般。”皇帝的目光如阵阵温沉的水流,冲刷着苏容臻心底的沙滩。“衍……衍哥哥。”苏容臻断断续续地叫出了称呼,如何也不能像刚见到他时那样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她感觉皇帝的目光简直能将她看透一般,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怕弄坏了妆容,又不敢伸手捂脸。皇帝却似极为欢喜一般,素来沉冷的脸上,荡开了层层愉悦的涟漪。他用手轻捏着她的肩头,说:“休息一会,我带你去见几个人。”-------------------------------------苏容臻没想到,皇帝一路带着她来到了天牢。天牢里的味道一向很是腐败,皇帝提前让人用香驱走了味道,才带她过来。从天牢的入口到他们的目的地,都临时铺上了一层软绵绵的绒毯。以致于苏容臻走在上面,不似来了天牢,而似走在宫苑里一般。到了终点,苏容臻看到了里面关着的人,很是惊讶。竟然是苏永世一家。后来转念一想,应是皇帝查出了这些年他们做的事,为她报仇,才将他们都抓了来。苏永世等人看到苏容臻,简直都不只是惊讶了,就像活见了鬼一般。尤其以苏永世为甚,他看到她以后,直接往后倒栽了几步,直直地倒在了后面的干草垛上,脸上比纸还惨白。苏菁,苏谕等人看到苏容臻风华无双,身侧还站着皇帝,也是闪过惊恐的神色。之前他们被抓进来,看守的人说是因为他们欺压了长姐。但这么多天被丢在牢里空受苦累,却迟迟没有发落下来,胆战心惊之余却也忍不住暗藏侥幸,抓他们不是因为苏容臻的原因。现在,苏容臻突然好生生地和皇帝一起出现在他们眼前,光彩更甚以往,他们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立马升了上来。特别是苏菁,她先前见过与苏容臻样貌相似的柔嘉,在那时,她的心中就一直有一个可怕的猜测。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皇帝对苏容臻说:“他们对你所行之事,实在非人,按理就算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灭我心头之恨。但顾念他们与你血脉相系,我不敢妄自决断,今日带你来,是想交由你亲自发落。”苏容臻一愣,随即下意识地看向牢笼中的苏永世一家,看到他们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模样,一点也不似从前那副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样子,心里一时滋味难言。皇帝在这时候迟疑了一下,低声说:“其实还有一件事,我要亲口告诉你,但是担心你无法承受。”“但,此事你有资格,也应该知道。”他欲语还休的样子被苏容臻看到了眼里,她捏了捏他的手:“你直说吧。”总之,无论是多大的事,现在她的身边有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她便有勇气去面对。从前一个人走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都不曾退缩,如今有了坚实的后盾与依靠,怎么还能畏畏缩缩。皇帝的目光中带着怜爱,不忍与伤感,他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说出了口:“婉姨当初的亡故,并非简单的痼疾,而是有苏永世和徐琴等人做了手脚。”说完后,他有些不忍地侧开了头,不忍心看到苏容臻面上的表情。苏容臻听到这个真相的第一时间,的确怔愣住了。然后理智回笼,心头立马涌上了无边无际的哀伤。她对苏永世早已死心,不把他当父亲看待,也知道他是一个无情之人,对妻女都残酷得很,从不放在心上。却还是没有想到,害死母亲的真凶竟然是他和徐琴。她突然感到一阵极致的悲哀,不是为她的父亲杀死了她的母亲,而是为她的母亲悲哀。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子,终究是所付非人,嫁给了一个毒蛇,一个豺狼,被自己的枕边人谋杀。她更悲哀自己,若不是皇帝,她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当年的真相,母亲的冤屈将永远深埋在地底。她突然快步向旁走着,直到走离了苏永世一家视线的范围,才停了下来。